阴沉的天色下，马赛港的仓库区仿佛一片钢铁丛林，灰蒙蒙的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陆明锐和裴清贴着仓库墙壁缓慢移动，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二十分钟前，那从大楼上射下来的子弹差点让两人永远留在这异国的港口。
“这样乱逛也不是个事啊，什么时候被人家打死都不知道。”陆明锐压低声音，格洛克17握在手中，枪口的消音器让他多了几分安全感。
裴清擦了擦额头的汗，mp5Sd冲锋枪随时处于待发状态。“是啊，我的手机步数起码得上20万了都……”他拧开水瓶灌了一口，喉结上下滚动，“要是步数排行榜还能用，咱俩准包揽前二。”
陆明锐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都世界末日了还惦记你那破排行榜？省点电吧，手机没电了连手电筒都没得用。”
两人相视苦笑。自从二十天前世界陷入混乱，这种苦中作乐的黑色幽默成了两个年轻人之间为了保持理智的唯一方式。
“得想法子弄张地图来。”陆明锐探头观察四周，仓库区错综复杂，像一座钢铁迷宫，“这鬼地方连个指示牌都没有。”
就在两人发愁之际，附近小巷里突然冲出一个背着鼓鼓囊囊背包的黑人男子。他跑得莽撞，仿佛身后有丧尸追赶，竟然直直朝着他们藏身之处冲来。
陆明锐和裴清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左右散开，举枪瞄准。然而那黑人仿佛瞎了一般，眼看就要从两人中间穿过去。
“哎，哎，还想走？”陆明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黑人的衣领，将他拽了个趔趄。正愁没人问路，这就送上门来个活地图。
“别开枪！别开枪！”黑人高举双手，法语像连珠炮似的蹦出来，“我只是到仓库里拿点吃的！里面还有，别打我，放我走。”
陆明锐和裴清面面相觑，这语速快得让他们头晕。
“别说话！我们问路，不打你。”陆明锐把枪稍稍放低，但仍保持警惕，“会不会说英语？English！”
黑人眼珠滴溜溜地转，视线在两人和他们的武器间来回移动，嘴里仍在嘟囔着听不清的法语。
“English！English！”陆明锐不耐烦了，抽出格洛克17，消音器冰冷的金属贴上了黑人的下巴。
这一招立竿见影。“Yes ，English！”黑人立刻换上流利的英语，露出雪白的牙齿笑了笑，“你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港务局在哪？”陆明锐直截了当。
黑人眼珠转了转，明显在权衡什么。“我不知道，不知道，我就是难民，过来找吃的，别打我，别开枪。”
裴清的mp5Sd枪口向下移动，对准了黑人的裤裆区域，“我觉得你知道，你就应该知道。”
“哦，shit！”黑人慌忙夹紧双腿，“我真的不知道，我在外面来的。”
陆明锐叹了口气，从背包里摸出一个水果罐头——这在末日可是稀罕物——在黑眼前晃了晃，“现在知道了？”
“哦，好东西。”黑人眼睛一亮，盯着晃动的罐头舔了舔嘴唇，“可惜，我还是不知道。”
“这样知道了吗？”陆明锐又掏出一包烟，弹出两支。
“哦，yes，是的，尊敬的先生，你可以叫我马赛百事通，港务局，我刚刚想起来在哪儿。”黑人动作快得惊人，话音刚落就已经把整包烟捞到手里，陶醉地闻了一口，顺手又把水果罐头揣进了兜里。
“说。”陆明锐没空跟他浪费时间。
“那边，穿过这片码头，就是港口岸边的那栋楼，看到楼顶上有根旗杆的就是了。”黑人指向某个方向，“原本它会更醒目一些，因为旗杆上是有国旗的，后来有人要投降，就把国旗降下来，做成了白旗给用掉了。”
“哦？是吗？我怎么知道你拿了东西没有耍我？万一我过去了，不是，你又跑了，我找谁给我售后？”陆明锐眯起眼睛。
“你放心，我马赛百事通怎么可能收了东西不办事呢？”黑人连忙保证，“而且没必要撒谎，你过去就能看到港务局不一样，是没人敢靠近的，那边有个疯子，别人进去就杀，现在这附近的帮派谁不知道那是禁地？”
陆明锐和裴清交换了一个眼神。如果这人说的是真的，那港务局恐怕不是个好去处。
“那疯子什么样？有没有武器？”陆明锐追问。
“有枪！”黑人说。
“什么枪？”
“这是另外的价钱了。”黑人狡黠地笑了。
“少一根。”裴清从他手里的烟盒中抽出一根，自顾自点上。
“嘿！那是我的。”黑人瞪眼。
“说，又少一根。”陆明锐也抽出一根，点上。
“嘿，够了，我说你们。”黑人不悦。“我不知道，我们那条街的黑帮的人去过，说那里有个武器室，是港口保安的，里面很多枪，要去拿，结果去的十几个人都死了！他们没回来告诉我是被什么枪打死的，总之就是死了，没有枪怎么杀那么多人？就算是十几头猪，也得累坏了。”
“真是烂情报。”陆明锐抢回烟盒，弹出来两根塞他手里，“只值两根。”
不等黑人抗议，陆明锐对着他脚下开了一枪，子弹悄无声息地没入地面，只扬起一小撮灰尘。黑人吓得跳起来，转身就跑，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仓库之间。
“真？假？”裴清望着陆明锐。
“真的。”陆明锐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
“你怎么知道是真的？”裴清奇怪，“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社会经验？”
“猜的。”陆明锐耸肩。
“嚯。”裴清点头，“这也能拿来猜着玩？万一猜错了，咱们可就是去送人头的，最次也是白跑一趟。”
陆明锐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其实早就看见旗杆了，问那黑人的时候就已经确认过了，所以才放他走的。”他顿了顿，疑惑地看向裴清，“你真看不见？”
“看不见什么？”裴清茫然地望向港务局方向。
“旗杆啊，就立在那栋楼的楼顶，虽然没旗帜，但是很显眼。”陆明锐恍然大悟，“你近视？”
“有点。”裴清不好意思地承认，“末日爆发那天，眼镜丢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替换。”
陆明锐无奈地摇摇头，“走吧，跟着我。你这视力，居然还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
两人小心翼翼地向着港务局大楼前进，利用各种掩体隐藏行踪。越靠近港务局，周围的环境越发显得诡异。与其他地方的混乱破败不同，这里异常整洁，仿佛有人每天都在打扫。
“奇怪，”裴清低声道，“这地方干净得不像话，连具尸体都没有。”
陆明锐点头表示同意。末日爆发二十天以来，他们早已习惯了残肢断臂和干涸的血迹，但这里一尘不染，仿佛丧尸危机从未发生。
当他们终于能够清晰看到港务局大楼全貌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寻找掩护观察。
港务局大楼是一栋五层高的现代建筑，玻璃幕墙完好无损，在阴郁的天色下反射着微弱的光。最令人惊讶的是，大楼周围空地上立着数十个整齐排列的警示牌，上面用黑色记号笔写着英文“KEEp oUt”，每个字母都工整得像是用尺子比着写出来的，不止是英文的，法文，西班牙文，都各写了一遍。
而真正让两人倒吸一口凉气的是大楼入口处的景象——一个立式衣帽架上，挂满了各色枪械，从手枪到步枪一应俱全，虽然都没有弹匣，但那阵势足以让任何觊觎者三思而后行。
“果然是疯子。”陆明锐低声说，“正常人谁会在这末日里这么张扬？别人恨不得藏得越深越好。”
“是啊。”裴清点头赞同，“就像我们的海洋奥德赛号，恨不得变成隐形船，哪有人这样彰显存在感的？”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透过大楼的玻璃门窗，他们可以看到内部整洁异常，地板光洁如新，接待台上的文件摆放整齐，甚至还能看到几盆绿植生机勃勃地生长着，仿佛仍有员工在正常办公。
“这地方太邪门了。”裴清感到一阵寒意，“你说里面会不会其实有一整个保安团队？”
陆明锐摇头，“不像。如果人多，不会有这种‘个人风格’十足的布置。更像是一个偏执狂的杰作。”
两人仔细观察了将近半小时，没有发现任何人员活动的迹象，但直觉告诉他们，这栋大楼绝对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看二楼窗户。”裴清突然压低声音，“左边数第三个，百叶窗动了一下。”
陆明锐立刻举枪通过红点瞄准镜观察，但窗口已经恢复了静止。“确定吗？”
“不确定，”裴清老实承认，“可能是风吹的，也可能是我眼睛花了。”
陆明锐思考片刻，从背包中掏出了望远镜——他仔细扫描着大楼的每一个窗户，每一处可能隐藏威胁的角落。
“怎么样？”裴清问。
“太干净了，”陆明锐放下望远镜，眉头紧锁，“干净得反常。一般来说，这种玻璃建筑早就该被砸得七七八八了，但这栋楼的每一块玻璃都完好无损。”
“也许是因为那个‘疯子’的传闻？”裴清猜测，“没人敢靠近，所以也没人破坏。”
“也许吧。”陆明锐并不完全信服，“但我更觉得是有人——或者说有什么东西——在 努力维护这地方。”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螺旋桨声引起了两人的注意。声音来自港务局大楼的屋顶，很快，一个小型无人机缓缓升起，开始在大楼周围巡逻飞行。
“见鬼，”陆明锐压低身子，“这疯子还有无人机？”
无人机装备了一个小型摄像头，有条不紊地扫描着周围区域。它的飞行路径十分规律，仿佛在执行预设的巡逻程序。
“ technologically speaking（从技术上讲），这不太可能。”裴清分析道，“末日都二十天了，哪来的电力维持这种设备？除非...”
“除非他有独立的发电系统，并且懂得如何维护。”陆明锐接话道，“港务局确实可能有自己的发电机，但这维护技术...”
两人沉默了片刻，无人机的出现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期。在这个文明崩溃的世界里，看到如此高科技的监控手段，感觉既荒谬又令人不安。
无人机在空中盘旋了几分钟，然后突然转向，直直朝着他们藏身的方向飞来。
“糟糕，被发现了？”裴清紧张地握紧mp5Sd。
“别动，没事，不是自爆机，”陆明锐低声道，“可能只是例行巡逻。现在逃跑反而会暴露。”
无人机在距离他们约五十米处突然拔高，摄像头明显对准了他们的位置。然后，令人惊讶的是，它没有发出任何警报，只是停留了片刻，就转身飞回了港务局大楼，降落在屋顶上消失了。
“什么情况？”裴清困惑地问，“它肯定发现我们了。”
陆明锐同样不解，“是啊，但为什么没有反应？难道是想让我们知难而退？”
两人又等待了十分钟，大楼周围依旧寂静无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现在我们怎么办？”裴清问，“硬闯显然不是好主意。”
陆明锐沉思片刻，“我们需要更多情报。那个黑人说之前有黑帮团伙试图进入，全军覆没。如果能看到现场痕迹，也许能对里面的防御手段有所了解。”
裴清点头同意，“问题是，从哪个方向接近？正面显然是自杀。”
陆明锐观察着大楼周围的环境。港务局大楼一侧紧邻深水港，200米的码头平地将建筑与水域隔开。另一侧则是相对开阔的广场，散布着一些集装箱和货运设备。
“水路可能可行，”陆明锐指着港口方向，“如果我们能搞到一艘小船，也许能从海上接近。”
“然后呢？破窗而入？”裴清不太信服，“我打赌那些玻璃都是防弹的。”
陆明锐叹了口气，“总得试试。否则我们永远找不到——”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港务局大楼的正门突然打开了。
两人立即举枪瞄准，手指扣在扳机上，随时准备开火。
但门口空无一人。大门只是开着，仿佛在邀请他们进入。
“这他妈太诡异了，”裴清感到脊背发凉，“绝对是陷阱。”
陆明锐没有反驳。这明显是陷阱，但同时也是他们二十天来第一次得到的“邀请”。
两人僵持在原地，等待着接下来的发展。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门口依然空无一人，只有那扇敞开的门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我觉得我们应该撤退，”裴清最终说道，“这地方太不正常了。”
陆明锐犹豫了一下，然后缓缓点头，“也许你是对的。我们得想别的办法。”
他们开始慢慢后退，保持警惕，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威胁。然而，直到他们退出港务局区域的视野范围，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扇门依然敞开着，仿佛在默默嘲笑着他们的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