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第十二天
地中海终于迎来了一个晴朗的日子。
碧空如洗,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在蔚蓝的海面上,泛起粼粼波光。阿尔梅里亚外海风平浪静,若不是远处海岸线上几缕黑烟袅袅升起,几乎让人忘记这个世界已经陷入末日十二天了。
“Sea odyssey”号豪华游艇划开平静的海面,洁白的船身反射着阳光,显得格外耀眼。陆明锐站在舵前,手掌轻抚着柚木制成的方向盘,感受着这艘价值连城的游艇带来的极致体验。
“她真是太美了。”陆明锐轻声自语,手指划过打磨光滑的舵轮边缘。作为远洋水手,他深知这艘游艇的价值——在太平年月,这是他连做梦都不敢想象拥有的奢侈品。如今末日降临,它却成了逃生的工具。
游艇内部装饰极尽奢华,真皮沙发、桃花心木家具、抛光不锈钢配件,处处彰显着设计师的匠心。智能控制系统将大部分操作简化为触屏点击,若不是陆明锐坚持手动驾驶,这船几乎可以完全自主航行。
“又来一瓶?”雷诺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些许无奈。
陆明锐回头,看见帕克又开了一瓶威士忌,正往杯中倒酒。这是今天上午的第三瓶了。
“嘿,少喝点,我们可不是在度假。”雷诺兹提醒道,但语气中并无真正责备之意。作为雷电作战小队的队长,他平日里对队员要求严格,但末日之下,人人都需要一点慰藉。
帕克举起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阳光下闪烁:“队长,这可是苏格兰单一麦芽,25年陈酿。放在以前,我一年的薪水都买不起这一瓶。”他啜饮一口,满足地叹息,“世界末日也不全是坏事,至少让我尝到了这种好东西。”
雷诺兹摇摇头,最终还是从冰桶里取出一瓶啤酒,啪地一声打开:“随你便吧。不过保持警惕,我们还没完全安全。”
陆明锐微微一笑,目光回到海面上。他调整航向,避开一具漂浮的尸体——这已经是今天看到的第七具了。丧尸病毒爆发后,地中海成了许多人的葬身之地。
“联系上郑大副了吗?”陆明锐问道。
雷诺兹点头,放下啤酒,“刚通过无线电确认了位置。‘维德尔’号藏在前面那个海湾里,半小时后就能会合。”
帕克摇摇晃晃地走过来,递给陆明锐一杯威士忌:“尝尝这个,伙计。顶级货色。”
陆明锐接过酒杯,却没有喝。“我得保持清醒驾驶这大家伙。”他将杯子放在一旁的杯架上,“虽然它几乎能自己开自己。”
帕克耸耸肩,也不勉强,自己又喝了一大口。“你知道吗?我参军前最大的梦想就是买一艘游艇,带着家人环游世界。”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现在我站在了一艘比梦想中还要好的船,却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
一阵沉默笼罩了驾驶台,只有引擎的嗡鸣和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
雷诺兹打破沉默:“我们会活下去,帕克。总有一天,你会带着家人出海,我保证。”
帕克苦笑着举起酒杯:“为这个该死的承诺干杯,队长。”
半小时后,“Sea odyssey”缓缓驶入一处僻静的海湾。这里三面环山,水面平静如镜,完美地隐藏了一艘英军快艇。
“维德尔”号比起豪华游艇来说朴实无华,但它的军事血统显而易见——流线型的设计,低调的海洋灰色迷彩涂装,以及甲板上可见的武器支架。
“哇哦!你们可给了我一个惊吓啊!”一个粗犷的声音从“维德尔”号上传来。郑大副——陆明锐的表姑夫——站在甲板上,目瞪口呆地看着缓缓靠近的豪华游艇。
三人将游艇停稳,放下跳板,与郑大副会合。
郑大副先是仔细打量了三人的状况,确认没人受伤后,才将目光转回游艇,吹了声口哨:“这要是搁之前太平的时候,都够枪毙的数额了。”他绕着甲板走了一圈,手指轻抚过光洁的栏杆,“这艘‘Sea odyssey’起码价值5000万往上,我的天。”
陆明锐笑道:“现在它只值一顿午餐。我们饿坏了。”
郑大副一拍大腿:“正好!我捞到几条新鲜的海鱼,你们这豪华游艇上肯定有烧烤架吧?”
帕克立刻来了精神:“何止有!我早就发现了一个顶级燃气烧烤架,还有一整柜的木炭!酒窖里更是应有尽有!”
雷诺兹皱眉:“我们还需要保持警惕...”
郑大副打断他:“得了吧,队长。十二天了,我们都没好好吃顿饭。这片海湾我之前勘察过了,水深也很足够,那些丧尸不会游泳,安全得很。再说,明天你们就要走了...”他的声音低了下来。
四人沉默片刻,明白这次相聚后的分别可能将是永别。
“好吧,”雷诺兹最终让步,“就今天下午。让我们暂时忘记这该死的末日。”
准备工作立刻展开。帕克兴奋地跑到酒窖,抱回来各种美酒;陆明锐从冷库里取出牛肉、鸡肉和海鲜;郑大副展示他刚钓到的海鱼;雷诺兹则负责检查周边安全,设置简单的预警系统后,才加入准备工作。
游艇尾部的派对区设计精良,宽敞的甲板上摆放着舒适的组合沙发,中央是一个可升降的茶几,降下去后就成了宽敞的娱乐空间。一侧是齐全的户外厨房设备,包括那个令帕克兴奋不已的顶级烧烤架。
海风轻拂,带来地中海特有的气息——咸涩中带着一丝甜味。远处的山峦披着绿装,点缀着白色的房屋,若不是知道那些房子里可能隐藏着行尸走肉,这景色堪称完美。
雷诺兹点燃烧烤架,蓝色的火苗舔着烤网。陆明锐熟练地将腌制好的肉片铺上去,嘶啦声中,肉香立刻弥漫开来。郑大副处理着海鱼,撒上香料和柠檬汁;帕克则忙着倒酒,为每人递上一杯冰镇啤酒。
“为了活着!”帕克举起酒杯。
“为了活着!”众人应和,杯壁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第一口冰啤酒下肚,陆明锐感到一阵难得的舒爽。十二天来的紧张和恐惧似乎暂时远离,取而代之的是美食、美景和同伴的陪伴。
雷诺兹翻动着烤肉,神情专注得像是在处理一枚炸弹。陆明锐忍不住笑道:“放松点,队长。它们已经死了,不会再攻击你了。”
雷诺兹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习惯了。你知道吗?上次我烧烤还是在阿富汗,然后塔利班就朝我们发射火箭弹了。”
“希望今天不会有丧尸游过来,再给你一发火箭弹。”郑大副打趣道,将鱼放在烤架上。
四人围坐在烧烤架旁,边吃边聊。帕克又开了一瓶红酒,为大家斟上:“尝尝这个,2015年的波尔多,我在酒窖里找到的宝藏。”
雷诺兹小啜一口,挑眉称赞:“不错。比军供酒强多了。”
“什么都比军供酒强。”帕克笑道,“记得那次在挪威演习,他们提供的酒喝起来像是柴油?”
雷诺兹哼了一声:“但那确实让我们在零下二十度活下来了。”
陆明锐咬了一口烤牛肉,肉质鲜嫩多汁,香料恰到好处。他闭上眼睛,几乎能想象自己是在一场豪华游艇派对上,而不是末日逃生途中。
“你是怎么学会烧烤的?”郑大副问陆明锐,“我记得你以前连煎蛋都不会。”
陆明锐微笑:“远洋船上的生活,总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你整天在船长室里工作,哪里顾得上我这个实习的三副啊?船员们经常在甲板上烧烤,我是从一位老水手那里学来的。”他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不知那位老水手是否还活着。
话题渐渐转向各自的回忆。帕克讲述他在苏格兰家乡的往事,那里有连绵的青山和清澈的湖泊;雷诺兹说起他的家人,妻子和两个女儿应该已经撤离到了安全区;郑大副分享了他航海生涯中的趣事;陆明锐则描述了中国家乡的风貌。
随着夕阳西斜,天空被染成金红色,海面仿佛铺上了一层金粉。四人已经移座到沙发区,面前的茶几上摆满了空酒瓶和餐盘。
帕克明显醉了,说话含糊不清,却仍然坚持为大家倒酒。“我们再也不会像这样坐在一起了,”他含糊地说,“明天你们向东,我们向西,就像这该死的日落。”
雷诺兹比平时温和许多,没有责备帕克的酩酊大醉,只是默默接过酒杯。“世事无常,”他说,“谁能想到我们会在一起经历这些?”
郑大副拿出一个口琴,试了几个音,然后吹起了《友谊地久天长》。虽然他醉得厉害,吹得断断续续,但旋律依然可辨认的。
陆明锐跟着哼唱起来:“怎能忘记旧日朋友,心中能不欢笑...”,
雷诺兹也加入,用英语唱道:“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 and never brought to mind...”,
帕克瘫在沙发上,傻笑着跟唱,尽管大部分歌词已经变成了含糊不清的哼哼。
歌声飘荡在海湾上空,与夕阳余晖交织在一起。四人中,陆明锐和雷诺兹勾肩搭背,唱得最大声。
“你知不知道?我多舍不得你。”陆明锐对雷诺兹说,酒精让他比平时更加感性,“你教了我很多,怎么打枪,怎么行动,怎么活着……要是你能和我一起回中国,那该多好。”
雷诺兹搂紧他的肩膀,又喝了一口红酒:“你有你的家,我也有我的家。希望我们都能活到这场该死的大瘟疫的结束,到时候,我们再见。”
郑大副继续吹着口琴,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他想起过去在货轮上结交又失去的朋友们,那些再也无法相见的笑脸。
夕阳渐渐沉入海平面,最后一缕金光洒在游艇甲板上,将一切染成金色。帕克已经躺倒在地,望着天空喃喃自语;雷诺兹和陆明锐仍然并肩坐着,沉默地欣赏着这末日中的宁静时刻;郑大副的口琴声渐渐微弱,最终停止。
“我会想你们的,伙计们。”帕克嘟囔着,闭上眼睛。
陆明锐也轻轻叹息:“我也会想你的,老酒鬼。”
陆明锐感到眼眶湿润,他急忙眨眼掩饰。这些与他并肩作战三,四天的人,虽然时间不长,可真的是过命的交情。他们是教会他生存技能的人,可能再也见不到了。末日之中,每一次分别都可能是永别。
星空开始显现,地中海的夜空格外清澈,繁星点点,宛如撒在天鹅绒上的钻石。游艇上的灯光自动亮起,柔和的暖光照亮甲板。
四人或坐或卧,静静地享受着这最后的共处时光。酒意和疲惫终于征服了所有人,帕克的鼾声率先响起,接着是郑大副。最后,连最为克制的雷诺兹也撑不住,头一歪,靠在陆明锐肩上睡着了。
陆明锐轻轻将队长放平在沙发上,为他盖上一张薄毯。他站在船边,望着隔壁的“维德尔”号,明天它将载着雷诺兹和帕克向西航行,穿过直布罗陀的英军基地,前往英格兰。而自己和郑大副将向东行驶,穿越地中海,印度洋,踏上返回东大的漫漫长路。
友谊的旅程如同落日,美丽终归会消逝,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四个人就这样,喝到睡着,仿佛这样才能忘却这场末日里的奇遇,相互帮助的日子和离别的伤痛。
“再见,朋友。”陆明锐轻声对着星空说道,然后也躺了下来,让酒意和疲惫带走他的意识,至少今夜,他们仍然在一起。
地中海轻柔地摇晃着游艇,如同母亲摇晃婴儿的摇篮。星空下,两艘船并排停泊在海湾中,短暂地成为了末日世界中的一片小小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