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寺,断崖石洞。
篝火已近乎熄灭,只余几点暗红的炭星在寒风中明灭。洞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焦糊味与血腥气混合的气息。
朱建军盘坐于冰冷的岩石上,左臂伤口虽已被云心月留下的药散和布条重新包扎,但浸透绷带的暗红血迹依旧刺目。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然而,那双缓缓睁开的眼眸深处,却沉淀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深邃。瞳孔中,不再有狂暴的暗金火焰肆虐,只有一点米粒大小、内蕴奇异红芒的暗金光泽,如同最深沉夜空中的一点星火,稳定而内敛地燃烧着。
他能清晰地“内视”到丹田深处,那枚新生的燚元火种。它不再躁动,不再冲突,而是以一种奇异的韵律缓缓旋转,核心处流转着枯荣大师留下的微弱禅意。易筋经的刚猛佛力与北冥神功的阴寒魔元并未消失,而是如同两条被驯服的狂龙,缠绕在火种周围,被其统御、调和,成为支撑火种燃烧的“柴薪”。左臂深处残留的魔毒,也被这股新生的秩序之力死死压制,蛰伏不动。
代价是巨大的。经脉如同被飓风扫过的河床,处处是撕裂的伤痕,稍一运力便是钻心剧痛。身体虚弱到了极点,连抬起手指都异常艰难。枯荣大师盘坐在他对面,气息微弱得几乎感应不到,如同真正的枯木,只余一丝若有若无的圆融禅意萦绕不散,昭示着他尚未彻底寂灭。
洞外传来急促而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磐石魁梧的身影出现在洞口,他脸上带着激战后的疲惫,眼中却燃烧着劫后余生的激动与担忧。他身后跟着脸色苍白、脚步虚浮的云心月,以及手持天音引、气息萎靡的康广陵。
“盟主!”磐石看到朱建军睁眼,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大步上前,单膝跪地,“您…您醒了!”
云心月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朱建军左臂的伤口和那平静的眼眸上,紧绷的心弦终于一松,脚步踉跄了一下,被康广陵及时扶住。她顾不得自身虚弱,快步上前,纤细冰凉的手指急切地搭上朱建军的腕脉。
“脉象…稳住了!虽然微弱,但那股崩坏之势…止住了!”云心月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后怕的哽咽,她抬头看向朱建军,清澈的眼眸中蓄满了泪水,“燚元火种…真的成了!枯荣大师他…”
朱建军艰难地抬起完好的右手,轻轻覆在云心月的手背上,冰凉与微温相触。他看向枯荣大师,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敬意与悲恸。这位燃烧生命为他护道、定鼎火种的高僧,已油尽灯枯。
“大师…”朱建军的声音嘶哑干涩。
枯荣大师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并未睁开,干枯的嘴唇翕动,发出极其微弱、却清晰传入几人耳中的声音,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低语:
“火种…已成…路…尚远…”
“魔毒未清…隐患仍在…慎之…”
“归墟…已动…大劫…将临…”
“心月…识海…有异…慎察…”
最后几个字吐出,枯荣大师的气息如同燃尽的灯芯,彻底归于沉寂。那萦绕周身的最后一丝圆融禅意,也如同青烟般袅袅散去。一代高僧,就此坐化。
洞内一片死寂。悲恸与肃穆的气氛沉重得令人窒息。
磐石虎目含泪,重重叩首。康广陵神色肃然,躬身行礼。
云心月身体一颤,“识海有异”四个字如同冰锥刺入她心中。她立刻凝神内视,果然在自身精神识海的边缘,发现了一点极其微小的、几乎与自身精神力融为一体的猩红碎屑!正是血魂玉被朱建军强行逼出时,崩碎溅射、无声无息侵入她识海的残片!此刻这碎片正散发着极其隐晦的波动,如同沉睡的毒虫!
她脸色瞬间煞白,冷汗涔涔而下。
朱建军感受到她指尖的冰凉与颤抖,目光一凝,虽不明所以,但枯荣临终示警绝非无的放矢。他握紧了云心月的手,一股微弱却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暖流,顺着燚元火种的韵律,悄然渡了过去。
“大师圆寂…星火盟上下,永感大恩。”朱建军的声音虽弱,却带着盟主的决断,“磐石,立刻传令:一、封锁枯荣大师坐化消息,暂不对外发丧,以防宵小窥探。二、加派人手,严密守护达摩院与后山,尤其是这处石洞。三、请方丈玄慈大师,为大师护法守灵。”
“是!盟主!”磐石擦去泪水,领命而去,步伐沉重却坚定。
“康先生,”朱建军看向康广陵,“有劳您,以天音引之律,暂时封锁此洞气息外泄,尤其是…我体内这股新生的力量波动。” 他深知昌游公司绝不会善罢甘休,自己此刻如同初生的幼苗,最需韬光养晦。
康广陵肃然点头:“盟主放心!” 他取出那支奇异的青金色金属管,走到洞口,十指如穿花蝴蝶般拂过音孔,低沉而奇异的音律响起,并非攻击,而是形成一层无形的音波屏障,笼罩住整个石洞。
洞内只剩下朱建军与云心月。
“心月…”朱建军看向她苍白的脸,眼中带着询问与担忧。
云心月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识海中那枚“毒刺”带来的冰冷恐惧,将枯荣大师的警示和自己识海发现血魂玉碎片的情况低声告知。
朱建军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左臂伤口处残留的魔毒似乎感应到他的怒意,隐隐躁动,却被丹田的燚元火种瞬间压制下去。“昌游…章潮洋…”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中带着刻骨的寒意与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敌人手段之诡异阴毒,远超想象。
“这碎片…能否逼出?”朱建军沉声问。
云心月苦涩摇头:“碎片极小,已与我的精神力边缘部分融合,强行剥离…恐伤及识海本源。逍遥派虽有清心宁神之法,但此物诡异,需从长计议…眼下只能以秘法暂时封印其活性,隔绝其与外界的感应。”她说着,双手结印,指尖泛起青碧光芒,按在自己眉心,一层微弱的青色光晕将她头部笼罩,隔绝了那碎片的隐晦波动。
“委屈你了。”朱建军心中一阵抽痛,若非为了他,云心月怎会遭此无妄之灾。他丹田内那枚新生的燚元火种微微跳动,一股微弱却精纯的暖流再次渡向云心月,带着安抚与守护的意念。
“我没事。”云心月感受到那股温暖而奇异的力量,精神稍振,挤出一丝笑容,“当务之急,是你必须尽快恢复。经脉之伤,非一日之功。枯荣大师提及的‘归墟’…恐怕才是昌游真正的杀招。”
朱建军默默点头,闭上双眼,开始全力运转那微弱却稳定的燚元之力,引导着它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小心翼翼地修复着体内千疮百孔的经脉。每一次灵气的流转,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但他眉头紧锁,咬牙忍耐。新生的燚元之力蕴含着枯荣禅意的“恒常”韵律,虽然缓慢,却带着一种水磨工夫般的坚韧,一点一滴地弥合着创伤。他明白,时间,是他现在最需要,却也可能是最缺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