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末卯初,天光未亮,紫霄宫主殿已是灯火通明。
张三丰端坐主位,面容在跳动的烛光下更显深邃。两侧,宋远桥、俞莲舟等武当诸侠肃立,朱建军、洪峰、清虚道长、白鹭、慧明以及连夜被召来的影刃、灰狼等人齐聚殿内。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朱建军将昨夜后山所见所闻,包括慧明与黑袍人的接触、对话内容、黑袍人提及的“锚点”、“圣尊降临”、“心魔引”以及白鹭的突然出现和随后的交手、黑袍人负伤遁走等情状,尽可能客观地陈述了一遍。他言语间逻辑清晰,并未直接指控慧明,但所有线索都隐隐指向这位少林高僧。
随着他的叙述,殿内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在慧明身上,带着惊疑、审视与不敢置信。洪峰更是须发戟张,眼神如刀,若非在张三丰面前,恐怕早已按捺不住。
朱建军话音刚落,慧明便上前一步,双手合十,面色沉痛却又带着几分坦然:“阿弥陀佛。朱盟主所言,大部属实。贫僧……确与那妖人有所接触。”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哗然!
慧明继续道,声音低沉而清晰:“然而,贫僧并非自愿,实是身不由己。月前,贫僧于嵩山后山闭关时,不慎遭人暗算,被种下一种极其阴毒的禁制,名为‘心魔引’。此引发作时,如万蚁噬心,幻象丛生,更能潜移默化扭曲心智,令人渐趋癫狂,并受那施术者一定程度上驱策。昨夜,正是那妖人以秘法引动‘心魔引’,逼迫贫僧与他相见,打探武当虚实,并欲令贫僧在关键时刻制造混乱,配合他们破坏所谓的‘锚点’。”
他抬起头,眼中带着愧疚与决绝:“贫僧自知罪孽深重,愧对佛祖,愧对少林,更愧对诸位同道信任。昨夜归来,本欲即刻向张真人及朱盟主坦白,又恐打草惊蛇,正自煎熬。如今既已挑明,贫僧愿受任何惩处,只求在孽障未造成大祸之前,能助诸位破除邪谋,弥补过错!”说着,他竟撩起僧袍衣袖,露出手臂内侧,只见一道扭曲的、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的黑线,自腕部向上蔓延,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清虚道长上前仔细查看片刻,面色凝重地看向张三丰:“师兄,此物阴邪异常,似能汲取宿主精气与负面情绪成长,确非寻常禁制。”
众人的目光又转向白鹭。
白鹭神色清冷,迎着众人的注视,平静道:“我奉师门密令,暗中调查一伙可能与西域‘拜火教’余孽勾结、图谋不轨的神秘势力。根据线索,发现其触角已伸入中原,并与这突然出现的‘魂殿’似有关联。昨夜追踪那黑袍人至此,察觉其气息与师门记载中的拜火教邪术同源,故而出手。至于慧明大师……”她顿了顿,“我只见他与黑袍人对峙,随后朱盟主现身,具体情况,我并不清楚。”她巧妙地将自己摘出,只强调了追踪黑袍人的动机。
洪峰猛地一拍椅子扶手,怒道:“就算身不由己,与邪魔勾结便是事实!谁知道你这番说辞是真是假?那‘心魔引’说不定就是你编造的!”
慧明闭目长叹,不再辩解。
张三丰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心魔引确有其物,乃上古邪术,以人心之漏洞与负面情绪为引,极其恶毒。慧明师侄能在此刻坦诚,并显露出克制邪引的迹象,可见其佛心未泯,尚存善念。”他目光如炬,看向慧明,“然,过错已铸,便需承担。师侄可愿暂留武当,由老道与清虚师弟尝试以纯阳无极功与金针渡穴之法,助你压制乃至化解此引?在此期间,你需居于特定静室,不得随意走动。”
这既是救治,也是软禁。
慧明深深一揖:“贫僧……叩谢真人慈悲!”他深知这是目前最好的处置。
处理完慧明之事,张三丰神色转为肃穆:“如今看来,魂殿与那黑袍人所属势力已然勾结,其目标,乃是破坏武当山作为‘天地正气锚点’之根基,意图接引所谓‘圣尊’降临。此绝非寻常江湖纷争,关乎此界安危。”
他看向朱建军:“朱盟主,你身负‘钥匙’,乃正气所钟,是应对此次劫难的关键。老道需闭关一日,借真武洞与‘钥匙’之力,布下‘真武七截镇魔大阵’,稳固锚点,以期在对方发动时,能护住武山核心,并反制其邪术。在此期间,武当内外防卫,以及联络各方、探查敌情之事,需劳烦盟主与诸位同道协力担当。”
“真人放心,我等义不容辞!”朱建军与洪峰、清虚等人齐声应道。
张三丰又对宋远桥道:“远桥,即刻起,封山!启动所有防御机关暗哨,巡山弟子加倍,启用‘北斗七星巡天阵’,任何可疑人等,宁抓错,勿放过!同时,飞鸽传书少林、丐帮、峨眉等各派,告知此间危急,请他们务必提高警惕,谨防魂殿声东击西。”
“是,师父!”宋远桥领命,立刻安排下去。
晨议散去,众人各司其职。武当山这台庞大的机器,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山门缓缓关闭,无形的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朱建军走出紫霄宫,望着东方渐白的天际,心中并无轻松。慧明的坦白看似解决了内鬼问题,但白鹭的来历依旧成谜,那逃走的黑袍人及其背后的“接应力量”更是巨大的威胁。张三丰闭关布阵,无疑是最后的屏障,但若敌人力量超乎想象……
他摸了摸怀中的“钥匙”,那温润的触感带来一丝安定。他知道,真正的考验,就在这一两日之内了。风暴来临前的宁静,最是压抑。他必须利用这短暂的时间,做好万全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