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歌回到出租屋时,卫衣兜里的手机还在震动。她没看是谁发的消息,先把包扔在沙发上,打开电脑。屏幕亮起的瞬间,橙光音乐后台跳出血红色的提示框:《银河诗集》首支单曲《星轨残片》已发布,首日播放量4872,评论区新增23条。
她点开评论区,眉头一皱。
“这首歌太戳我了!听哭了。”——账号Id:星河漫游者001
“深夜循环必备,灵魂被击穿。”——账号Id:晚风与诗
“写的就是我吧,一个人住,灯从来不关。”——账号Id:月亮失眠了
三条高赞评论排在最前面,语气高度一致,连标点都像复制粘贴。林清歌滑动鼠标,翻到第15条,发现这些“走心评论”全集中在凌晨2:15左右发布,点赞数却远低于转发量,典型的机器养号特征。
她冷笑一声,关掉页面,转头调出“声音疫苗v0.1”的后台数据。庇护所001那段录音还静静躺在文件夹里,陈薇薇的声音像一根细线,缠在她指尖。
她把那段“我想唱歌……哪怕很难听”设成了工作提醒铃声,每小时响一次。
“行,你想唱。”她低声说,“那我就先让你的声音,被更多人听见。”
她打开系统内置的“听众情绪图谱”,输入近期平台爆款歌曲关键词:失眠、孤独、成长、遗憾。系统生成一张热力图,显示18-25岁用户对“孤独感+微弱希望”的组合共鸣值高达89.6%。而《星轨残片》最初的宣传语“宇宙级浪漫诗篇”情绪匹配度只有41%。
“诗意宇宙?谁半夜三点想听天文课。”她删掉原文案,在编辑框敲下新标题:“写给所有深夜没关灯的人。”
发布时间调整为23:00—1:00,这是情绪最脆弱的黄金三小时。
她顺手把歌曲封面从星空银河换成一盏亮着的台灯,灯下压着一张写满歌词的稿纸,角落有咖啡渍。
“不靠系统模板,就靠人心共感。”她点了发布。
第二天早上八点,播放量涨到1.2万,评论区多了几条真实留言。
“昨天加班到两点,听到这句‘光在纸上爬,像没人接的电话’,直接破防。”
“我抑郁症复诊那天听的,居然没哭,但心跳慢下来了。”
林清歌截图保存,转发到内部群:“第一批种子用户,来了。”
但她没高兴太久。平台新歌榜前十里,三首陌生作品播放量一夜暴涨百万,评论区清一色“听一次哭十次”“年度最佳”,发布时间全在凌晨2:13—2:17之间。
这个时间点太巧了。
她调出陈薇薇的账号数据,对比那几首歌的互动曲线。果然,正常用户的点赞和转发比例接近1:1,而这些“爆款”转发是点赞的三倍以上——没人真听,都在推流。
“有人在刷量。”她眯起眼,“而且用的是同一批僵尸号。”
她打开后台分析工具,设置自动化脚本,抓取这三首歌的前五百条评论账号,追踪Ip与设备指纹。三小时后,数据汇总:78%的账号注册于同一周,设备型号高度集中,登录时间几乎重合,且全部来自某个虚拟主机集群。
她把数据脱敏,生成一张动态图表,匿名发到创作者论坛,标题就八个字:《谁在偷走我们的听众?》
帖子里,她没骂人,只放了三组对比图:真实用户评论情感波动曲线 vs 刷量账号的机械重复;正常播放增长斜率 vs 突增百万的垂直直线;真实互动比例 vs 转发异常高的数据畸变。
不到两小时,帖子被顶上首页。
“终于有人说了!”
“我新歌发了三天才五千播放,他们一晚上百万,谁信是自然流量?”
“后台举报过,系统说证据不足,笑死。”
中小音乐人集体炸锅。有人扒出那几首“爆款”歌手的过往数据,发现他们之前发歌播放量从没破过五千,这次却直接冲榜。
舆论开始发酵。
林清歌没停手。她翻到“声音庇护所”收到的第一份投稿——一个叫“小雾”的用户上传的清唱demo,音准不稳,气息断续,但歌词写的是“我怕开口,怕被人说不够好”。
她私信联系对方,说明用途。半小时后,小雾回复:“可以,但别写我真名。”
她把那段清唱剪进《星轨残片》mV的最后十秒,画面从台灯缓缓拉远,变成一个戴着耳机、蜷在床角的模糊身影。
视频简介她只写了一句:“这首歌不属于我,属于所有在黑暗里试音的人。”
点击发布。
当晚十一点,视频播放量突破三百万。#星轨残片挑战#被顶上热榜第二,无数用户上传自己唱跑调的片段,配文“我也在黑暗里试过音”。
小雾的原账号转发视频,说:“第一次有人把我唱破音的部分当宝贝。”
林清歌看着后台数据飙升,手指无意识摸了摸左耳。
空的。
她打开笔记本,写下今天的总结:
真实情绪比完美制作更有穿透力。
系统规则可以被滥用,但集体愤怒能撕开裂缝。
把别人的故事放进自己的歌里,反而让自己的声音更响。
她合上电脑,正准备起身,手机震动。
平台私信,一个陌生Id发来一句话:“林清歌,你动了不该动的人。”
她没回,截图保存,转手发到论坛原帖评论区:“看来有人急了。”
帖子底下瞬间炸出一堆追问。
“谁啊谁啊?”
“是不是那几个刷量歌手背后有运营公司?”
“林清歌你别怂,继续刚!”
她关掉手机,走到窗边。楼下街道灯火通明,一辆外卖电动车拐过街角,车尾灯一闪一闪。
她重新打开电脑,调出《银河诗集》第二首的编曲稿。
第一战赢了,但只是开始。
她点开录音功能,对着麦克风说:“《星轨残片》发布48小时,播放量827万,粉丝新增12.7万。对手三首刷量歌,因用户投诉过多,平台已下架两首。”
她停顿两秒,补充:“我们没靠系统,没靠资本,只靠一群敢唱难听歌的人。”
录音保存,命名:“战报001”。
她没发出去,只是存进“声音庇护所”的加密文件夹。
第二天中午,橙光音乐官方账号发布一条动态:“近期发现异常流量行为,已清理违规数据,重新核算榜单。”
林清歌点开新歌榜,《星轨残片》升至第三。
评论区画风突变。
“原来前面那些百万播放是假的?”
“林清歌那篇帖子救了我们这些老实做歌的人。”
“求她开课,教教怎么对抗刷量狗。”
她正看着,手机又震。
陈薇薇发来一张截图,是某个音乐人社群的聊天记录。
有人问:“林清歌到底是谁?”
回复:“听说是个18岁女生,成立了一个叫‘声音庇护所’的地方,专收唱不好的人。”
“她自己呢?唱得好吗?”
“不知道,但她敢让别人唱难听,就比谁都敢。”
林清歌笑了笑,回了一句:“把群名改成‘反刷量联盟’,我拉你进管理员。”
陈薇薇秒回:“已改。群规第一条:不许用完美人设骗流量。”
林清歌把聊天记录截下来,贴在工作室白板上。
旁边是《银河诗集》后续曲目的排期表,第二首叫《未命名的休止符》,她特意标注:“邀请三位地下音乐人合作,保留所有试唱片段。”
她打开邮箱,筛选“声音庇护所”投稿。新消息97条,有清唱、有口琴、有孩子背诗的录音。她一条条听,把有共鸣的标记出来。
其中一条标题是:“我有首歌,从来没唱完过。”
她点开,是个沙哑的男声,唱到副歌突然停了,只剩呼吸声。
她下载保存,放进“合作候选”文件夹。
晚上九点,她发布一条动态:“《银河诗集》不是一个人的专辑,是所有没唱完的歌的集合地。欢迎投稿,无论你唱得多‘难听’。”
配图是一枚银质音符耳钉,放在一张写满歌词的纸上。
半小时后,投稿邮箱爆了。
她看着后台自动回复的发送记录,一条接一条跳出来,忽然想起什么,打开系统文娱点余额页面。
上次截图保存后,她再没用过兑换功能。
她盯着那个数字,很久,然后点了退出。
“不靠系统给的模板,也能火。”她低声说。
凌晨一点,她收到小雾的私信:“我朋友看了视频,偷偷录了她写的歌发给我,说想投给你,但不敢用自己的号。”
林清歌回:“用匿名,名字写‘下一个我’就行。”
她正准备关电脑,平台弹出新通知:《星轨残片》播放量突破千万,粉丝数达到100,003。
她没截图,没发朋友圈,只是把左耳的耳钉槽轻轻擦了一遍,放进去一枚新的银质音符。
它没扣紧,晃了一下,差点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