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歌落地后膝盖一软,没倒下,反手把周砚秋往上顶了顶。他喉咙那截指虎还在渗血,顺着她肩头往下流,温的,黏的,贴着皮肤往下爬。
她没擦,也没看陆深。
但眼角扫到他左手——那截烧焦的乐谱边角被他悄悄塞进袖口,动作快得像怕人看见。
她没戳破,只把终端塞回兜里,顺手按了下录音键。绿灯亮了,一闪,灭了。
“走。”她说,“前面没路了,绕地下管网。”
陆深点头,没问方向。他走在前面,脚步比刚才重,像是在刻意压住节奏。林清歌盯着他后颈,那里有道浅疤,之前没有。她记住了。
管网低矮,头碰着顶,水从裂缝往下滴,砸在肩上,冷一阵热一阵。她右耳忽然刺了一下,像针扎进骨头。
脑子里突然跳出一个画面:陆深站在程雪面前,把母亲的日志递过去,嘴里说:“她信我。”
她眨了眨眼,画面没了。
但她右手已经摸上了耳钉,轻轻拨了一下。
“你冷?”陆深回头。
“没事。”她松开耳钉,“前面左拐。”
左拐后是废弃的排水渠,坡度陡,她背着人走得慢。陆深伸手要接,她摇头:“你断后。”
他说好,退回去两步。可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贴在她背上,像有重量。
到了藏身处,是间废弃的泵房。铁门锈死,她用铁条撬开一条缝,侧身挤进去。地上堆着旧工具箱,墙角有张铁床,床垫发霉,但能挡风。
她把周砚秋放在床上,摸他颈动脉。还在跳,弱,但没停。
陆深关上门,靠墙站着,没开灯。
“你左手那片纸,”林清歌突然开口,“从哪儿来的?”
陆深顿了顿:“b2烧毁的终端里翻出来的。像你那张残页的边角。”
“你为什么藏?”
“怕被追踪。”他声音平稳,“纸上有纳米标记,我得处理掉。”
林清歌没应,只低头检查周砚秋的伤。指虎卡得太深,不敢拔。她撕了袖子,压住出血点。
就在这时,墙角那台老电视“啪”地亮了。
屏幕雪花闪了几下,跳出短视频界面。热搜第一:#林清歌精神操控听众#。
她盯着标题,没动。
视频开始播放。是她哼《镜中人》的片段,偷拍的,角度刁钻,从背后录的。画外音说:“她用特定频率影响观众脑波,诱导情绪依赖,实为新型精神控制。”
评论炸了。
“早觉得她歌有问题,听完就停不下来。”
“她是不是和橙光音乐签了什么协议?”
“建议封杀,别让她再公开演出。”
林清歌抬手拔了电源线。
屋里一下子黑了。
她靠着床沿坐下,右手又摸上耳钉,一下一下拨着。左手指尖在掌心轻轻划,划出《星海幻想曲》的错音段节奏——压半音,尾音抖。
她闭眼。
右耳又刺了一下。
画面又来了:陆深在暗处发消息,文字浮在空中,“资料已到手,按计划进行”。收件人头像是程雪。
她睁开眼,咬了下舌尖。
疼。
她转头看周砚秋,看他喉间那截指虎上的血。干了,发黑,但还在。
她记得那晚他在舞台上,用指虎划破声带,发出的不是声音,是代码。是哀鸣。是救她的信号。
她低头,从内袋摸出母亲的日志,翻开。
“实验体07号:林素秋。唯一未被同步的清醒个体。推测其认知锚点为‘错误旋律’。”
她念了一遍,又一遍。
然后低声哼起那句错音段。压半音,尾音抖,和母亲哼的一模一样。
她没再看陆深。
但她把日志贴在胸口,像护着心跳。
陆深一直没动。
过了会儿,他说:“我得联系‘深蓝’,他们有医疗支援。”
“不。”她直接拒绝。
“周砚秋撑不了太久。”
“我不信外部通道。”
“你也不信我?”
她抬头:“你刚才瞳孔绿光稳,但说话节奏快了零点三秒。你在压情绪。你被控过,现在可能还有残留信号。”
陆深没反驳,只低头看自己手:“你说得对。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完全清醒。”
“那就别连外网。”她把终端调成离线模式,只开音频记录,“等他自己醒。”
“如果他不醒呢?”
“那就我一个人走。”
她说完,开始整理日志内容。拿笔在废纸上写:“07号实验体,母亲,错误旋律,防火墙在未完成的歌里。”
写一行,手抖一次。
她盯着字,忽然觉得不对——这些字,是不是本来就是这样?还是有人让她觉得“应该这样写”?
右耳又刺。
她猛地抬头,看陆深。
他站在原地,手插在兜里,眼神正常。
可她脑子里又浮现画面:陈薇薇站在记者面前,指着她说:“她偷我创意,还用音乐控制我。”
那是她小时候的事。陈薇薇顶替她进富人家,偷她作业,偷她画,偷她一切。
可这个画面……比记忆清晰,像是刚发生。
她抬手,摘下耳钉。
银针尖抵在掌心,用力一划。
疼。
血珠冒出来,顺着掌纹往下流。
她写下三个字:错音即真相。
然后把耳钉按回去,重新开始写。
陆深看着她,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说:“你有没有想过,程雪的目的不是杀你,是让你怀疑自己?”
林清歌笔尖一顿。
“她不需要你死。”陆深声音低,“她要你崩溃。只要你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你的创作就废了。而你是唯一能用‘错误’打破系统的人。”
林清歌没抬头。
但她把那张写满字的纸折好,塞进贴身口袋,压在日志上面。
她站起身,走到墙边,把终端连上老旧的收音机天线。信号弱,但能连上本地电台。
她调频,找音乐台。
播的是她上个月发布的《星海幻想曲》。
副歌响起,她跟着哼,压半音,尾音抖。
陆深突然接了一句,音准准确,但没加抖。
她停了。
“你听得出错音?”她问。
“听得出。”他说,“但我现在不确定,是我真的听得出,还是系统让我以为我能。”
林清歌盯着他,几秒后,点头:“所以你不连网。”
她关掉收音机,走回床边。周砚秋呼吸还是弱,但指尖动了一下。
她伸手握住,冷的。
她把日志打开,放在他手边。
“妈是07号。”她低声说,像是说给他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她是清醒的。她用错误对抗标准。我也是。”
右耳又刺。
她没闭眼,只把掌心那道血痕按在日志封皮上。
血印了个点。
像音符。
陆深忽然说:“我左手那片纸,我烧了。”
她抬头。
“在进来前,用打火机烧的。灰吹进风管了。”
她看着他。
他没躲视线。
她没说话,只把终端录音关了。
然后她从卫衣兜里摸出一小截铁丝,弯成钩,轻轻撬开周砚秋喉间的指虎卡扣。
血又涌出来。
她撕了另一只袖子,重新包扎。
“你打算怎么办?”陆深问。
“等他醒。”她说,“然后听他怎么说。”
“如果他说的和你想的不一样?”
她抬头,直视他:“那我就信我耳朵里响的那首歌。”
陆深没再问。
屋外风大了,吹得铁门哐哐响。
林清歌靠床坐着,右手搭在日志上,左手搭在周砚秋手腕上。
她闭眼,又哼起错音段。
一遍,两遍。
右耳不刺了。
但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程雪在等她松懈。
她不会。
她睁开眼,看窗外。
天快亮了。
她低头,把耳钉摘下来,在掌心刻下最后一个字:信。
信谁?
她没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