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也不着急过去,自然会有人来请她。
茯苓喊人搬来了所有的礼物,除了陆平章遣沧海送来的那些东西之外,还有几十份各户人家送来的贺礼。
沈知意带着阮氏在外根据礼单查看。
满院子的奴仆,除了现在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佩兰之外,其余人都满眼亮晶晶地盯着那些礼物看。
就连陪着茯苓送东西过来的那些下人也一个个满是艳羡,对待起沈知意也是格外恭敬,和从前相比,光态度上就有着天壤之别。
沈知意也没故意为难他们,让茯苓一个个分了辛苦钱给他们。
“这使不得,使不得啊。”那些下人如今都已经知晓他们这位大姑娘不日就要嫁给信义侯了,日后就是侯夫人,为她鞍前马后只觉得荣幸,哪敢收钱?
他们只盼着这位小祖宗,千万别记恨他们从前做的那些事就好。
但沈知意在这些事情上向来分得很清楚,是赏是罚,她心里自有一杆秤在。
“你们替我做事,我自该赏你们,茯苓,给钱。”
茯苓最听沈知意的话,自然没有二话,她拿着钱袋分了钱。
那些下人也不敢忤逆沈知意的决定,只能诚惶诚恐收了,又跟人恭恭敬敬告辞离开。
待他们走后,满院子只剩下自己人。
几个丫鬟婆子凑在一起,只是眼巴巴看着也都很高兴,不时跟沈知意和阮氏道起贺来。
她们每个人或多或少今日都挨了打,花楹和佩兰最严重,沈知意对她们也有奖赏。
“今日你们受苦了,当初你们留下的时候,我就跟你们说过,只要以后有我好日子,我绝对不会再委屈了你们!”
“茯苓,每人给一两银子,从我的私账出,花楹和佩兰多给二两银子,这次她们委屈最多。”
满院子的奴仆都欢天喜地跟沈知意和阮氏道起谢来。
自打沈知意的父亲离家之后,三房就一直都是沈知意在管事。
此时看女儿进退有度,阮氏在一旁看着也只觉欣慰。
等下人们抬着东西进房间的时候,阮氏才跟沈知意说:“今日出的那些钱,娘补给你。”
她不想女儿花自己的钱。
何况她要真嫁给信义侯,日后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现在能省点是一点。
看着这满院子搬不完的礼物,阮氏心里也开始计较起要给女儿弄什么样的嫁妆了。
虽然家里本来就对家中晚辈有一份嫁妆和聘礼,如今朝朝嫁给信义侯,那些东西只会多不会少,但便是再多也有限,剩下的还是得靠他们自己贴补。
好在关于儿女的这些东西,她一直都牢牢握着,没全都赔付出去,但恐怕就算全部加起来也比不过信义侯给的九牛一毛。
阮氏拧着眉,满头愁绪,不知道该怎么给女儿撑场面才好。
丈夫又不在家,她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沈知意却不在乎,还握着阮氏的手安慰道:“不用,娘,之后会有人给我们送钱的。”
“谁?”
阮氏惊讶看她。
沈知意笑笑,没在这个时候说,只扶着阮氏先回房去,挽着人胳膊跟她撒娇道:“娘,我饿了,我这午饭都还没吃呢。”
这一天忙到现在,早就过午膳的时间了,沈知意除了在陆家吃了几块糕点之外,的确还没进食过。
这都已经过了午时了。
刚刚顾不上,现在停下来,沈知意只觉得饥肠辘辘,肚子都开始咕噜咕噜叫了。
阮氏倒是食用得早,早就已经吃过了。
此时听女儿这样说,阮氏哪里还顾得上那些事?只着急道:“你这丫头怎么不早说?”
说完便喊来人,让她们快去厨房喊人弄些吃的送过来。
这要是从前,肯定是吃不成的。
恐怕沈知意只能吃点糕点和水垫垫肚子,但如今沈知意身份大不相同,自然不会有人敢饿着她。
厨房那边果然不敢怠慢。
不仅赶忙做了,还特地多备了些可供沈知意选择。
鸡丝馄饨和鸡肉粥,甚至还有一笼小笼包和几碟子腌菜。
沈知意自己一个人吃不完,阮氏又不饿,她就跟茯苓分了。
吃完后,她也没闲着,跟着她娘把那些帖子都一一看了一遍,又把他们送来的礼物都一一对上,让茯苓记到了册子上,以供日后好对其分辨。
这些琐事看着好像简单,但做下来其实也很耗时间。
这一忙就忙到了傍晚,沈佑放学回家的日子。
沈佑现在在附近的私塾上学,每天早出晚归,虽然年纪尚小,人却很勤奋,在同龄的孩子里功课算是很不错了,也很得教书先生的青睐。
不像其他这个年纪的孩子需要家里人督促才肯读书,沈佑一向是自己学习,从不需要旁人监督的。
他从外面跑进来,身后还跟着个年纪相仿的书童,替他拿着包。
“阿娘,姐!”
沈佑一进来就喊了。
他平日虽然年纪尚小,人却稳重,尤其是这些年家里突生变故,沈佑也不似小时候那般调皮,反而像个小男子汉一样希望自己快点长大,好跟父亲一样保护阿娘和姐姐。
沈知意正在里面动笔,听到这个动静立刻从轩窗那探出头往外看,眼见弟弟跑得飞快,她忙喊道:“别跑那么快,小心点,别摔着!”
门口伺候着的茯苓她们也帮忙扶了一把,好让沈佑放慢速度,免得待会过门槛的时候磕了绊了。
沈佑被拦下后虽然没再跑,但还是着急地跟茯苓她们说了句“我没事”然后就进去了。
“姐,我怎么听下人说你要嫁给信义侯了?这是真的吗?”沈佑一进来就问沈知意,连平时的礼节都忘了。
但一家人自然不会计较这些。
阮氏对儿子女儿一向都是一视同仁的,见儿子跑得脸都红了,脸上汗津津地滚落着汗水,她便招呼小儿子过去要拿着帕子给他先擦脸。
沈佑乖乖过去了,一双眼睛却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沈知意,等着他姐回答。
他今天才回到家就发现家里奇奇怪怪的,遇到的下人各个都对他殷勤备至,还一个个都弓着腰和他说恭喜。
当时沈佑听不明白,也不想问他们。
他一直都记得他姐对他的嘱咐,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所以无论他们说什么,他一直都是板着小脸没应声。
直到看到相熟的沈管家,他才问了其中缘故。
从沈管家口中,沈佑知道了他们那一声声恭喜和殷勤的缘由究竟是因为什么,但他不明白姐姐怎么会突然跟那位信义侯牵扯到一起的?
他怕姐姐是受了欺负,才会一路慌慌忙忙跑过来问姐姐到底怎么回事。
“对。”
沈知意也放下了手中的笔,给弟弟倒了一杯水递给他,怕他这一路跑过来渴了。
沈佑接过却没喝,仍拧着眉,一脸担心地看着他姐问她:“信义侯为什么要娶姐姐?姐姐是被逼的吗?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小孩才十岁,说出来的话倒是早熟,还透着关心和担心,就是怕自己的姐姐真在其中受了委屈。
沈知意听得心里又暖又酸。
阮氏也是如此。
她握着帕子抹眼泪,等女儿拉着儿子过去说话的时候,她先起来把这个地方让给了姐弟俩说话,自己则红着眼先出去了。
沈知意把弟弟拉到身旁坐下,并没有把他当一个不懂事的小孩看待,也没有糊弄他,而是一脸认真地和他说道:“侯爷没欺负我,相反,侯爷他还帮了我。”
沈佑的确早慧。
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了,眉头紧蹙问沈知意:“是因为陆二公子欺负了姐姐吗?”
“是,他们欺负我,侯爷帮了我。”
沈知意边说边伸手去抚平弟弟紧蹙的眉头:“如果没有侯爷,我们一家人今天都得遭罪。”
沈佑抿唇。
他当然知道他们一家在家里的处境。
即便祖母对他有些偏爱,但也比不过堂兄堂姐他们。
知道姐姐要嫁给侯爷不是受了欺负,沈佑就放心了许多,唯有一事,还让他担心。
“那姐姐喜欢侯爷吗?”小孩仰着头看着他姐,问了一个从未有人问过的问题。
没有人问过沈知意喜欢陆平章吗?就连她娘说的也是他们从未相处过,怕他们不熟悉过不好日子。
喜欢不喜欢的,对于一桩好的亲事而言,简直是最无用的东西了。
但对于眼前这个小孩而言,好像姐姐的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沈知意从前就骗过他,说她很喜欢很喜欢陆砚辞,是因为喜欢才会想嫁给陆砚辞。
如今——
沈知意犹豫片刻,也还是选择先诓骗下她的好弟弟,免得他总是不放心。
“当然。”
沈知意笑着说:“我现在除了你们,最喜欢侯爷了。”
沈知意觉得自己倒也不算撒谎,除了家人之外,她真的是最喜欢陆平章了。
只是这个喜欢和她弟弟想的喜欢,肯定是不一样的。
但小孩很好骗,沈佑这个年纪还不懂喜欢有哪些,但只要姐姐说喜欢就够了。
至于姐姐为什么前几天还喜欢陆二公子,今天又喜欢信义侯了,沈佑是不在乎的。
对他而言,姐姐的喜欢最重要。
“姐,我会快点长大的。”他没问信义侯喜不喜欢姐姐,而是突然跟沈知意承诺了这么一句。
关于这样的话,沈知意这几年没少听弟弟讲。
看着他小小的脸上满是固执和坚定,沈知意的心里却泛起一片无言的酸软,让她的眼眶也莫名泛酸起来。
“不用,你可以慢慢来。”她抬起胳膊轻轻抚着弟弟的头说。
他们家有她一个不得不快点长大的就够了。
她不想自己的弟弟也跟她一样,为了家里过早地成长。
但一向听她话的沈佑这次却没听她的,反而很固执地说:“我不要,我想要姐姐和娘慢慢长大,换我快点长大保护你们。”
这是他每一年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