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平章没发话要留下。
沈知意就直接推着他离开了。
路过弯腰低头的左谧兰和陆砚辞身边的时候,沈知意未曾停下,走远了,沈知意还轻轻哼了一声。
她自认为这一声哼得很轻,定不会有人听到,直到陆平章问她:“当面怎么不哼?”
沈知意的脸霎时有些变红了。
“您听到了?”沈知意有些不可思议,觉得陆平章的听力简直也太好了一些。
不过被陆平章听到,沈知意虽然臊了一会,倒也不至于太过紧张或是担心什么。
她小声跟人回道:“他们身后还跟着人呢,我怕他们跟太后告状去。”
本来就不知道太后对她什么态度,沈知意当然不会给自己凭空立敌,尤其还是这样尊贵身份的敌人。
陆平章不置可否地哼笑一声,倒是也没说她什么。
两人朝不远处的马车过去,身后跟着好些个端着托盘拿着礼物的内侍。
而另一边的左谧兰和陆砚辞等人是听到车轱辘声远去之后才起来的。
左谧兰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虽然被无视了,但总比被故意针对的强。
太后本就不满她此次行径做法,先前若不是看在母亲的身上,恐怕都不会见她。
若真跟信义侯产生冲突,只怕太后也不会帮她。
幸好。
左谧兰心中有些庆幸。
她也不想去多看远去的那两位,正准备跟砚辞请人通禀,在此等候帝后的传召。
侧脸看去,却见砚辞竟一直看着信义侯他们离开的方向。
左谧兰本以为砚辞是在恼信义侯如此不顾兄弟情分地对待,在宫中让他丢脸,可仔细看去,又觉得不像。
她顺着陆砚辞复杂的视线往前看去,恰好落在一道粉色的身影上。
心脏瞬时紧缩了一下,左谧兰的面色也下意识惨白了起来。
只她还记着现在是在什么地方,他们又是为什么而来的。
左谧兰还是强撑着身体,强行露出了一个旁人看不出什么不对的笑容来,转头和身后跟着的内侍先说道:“劳烦公公帮我们进去通禀下。”
内侍事先得了吩咐,自然未说什么。
他点点头,请两人稍候,自己上前与乾清宫的宫人周旋去了。
左谧兰等内侍离开,方才再度朝身侧看去。
远处马车已然离开,而身侧她的未来夫婿也终于收回视线了,只是他低着头,遮掩住了眼中的情绪,让左谧兰也无法得知他此刻究竟在想什么。
左谧兰张口想说话。
但话到嘴边,到底还是被她重新咽了回去。
她安慰自己,砚郎只是一时想不开才会这样,毕竟砚郎也没想到那个被他厌烦、多次想抛弃的沈氏竟然转头就攀上了信义侯这根高枝,从此踩在了他们的头上。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与他一向不对付的信义侯。
这让他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是,就是这样的,砚郎只是一时想不开,是他说的他对沈氏没感情,他不喜欢沈氏……左谧兰就这样在心中一遍遍安慰自己。
可她心里始终还有个被她强行按压却不曾彻底死绝的念头,就如跳到岸上的鱼儿一样,在地上翻来覆去地跳动。
砚郎是真的不喜欢沈氏吗?
可她不敢多想,她也不能多想,她已经让自己走上了这样一条不归路,甚至为此动用了太后这边的恩情,再也无法回头。
如果到最后她什么都没得到,那她将一败涂地……
左谧兰和陆砚辞今天最终也没能见到帝后。
内侍进去通传后,带回来一个帝后已经歇下的消息,甚至就连最基本的赏赐也没有。
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事。
以前左谧兰进宫,不管和郑皇后关系如何,她都会赏赐一些东西给她,还会亲昵地和她说,让她多进宫陪陪太后娘娘。
猜到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信义侯和沈氏的缘故,可她也没法说什么。
谁也没想到那信义侯突然会横插一脚,让局面彻底变了。
她勉强含笑辞别内侍,请他带了吉祥话给帝后,之后便跟陆砚辞一起先行离开了这边。
路上,陆砚辞也没说什么,低着头走着。
不知道是因为帝后的区别对待,还是之前看到沈知意和陆平章带来的后遗症,他始终沉默着。
虽然迁就着左谧兰放慢了步子,还扶着她慢慢走在宫道上,但左谧兰还是能感觉到他和昨日的不同。
这也让她更为恐慌起来。
这里陆砚辞和左谧兰各怀鬼胎,却又一言未发。
而另一边,沈知意和陆平章的马车径直从宫道离开之后,照旧去往东华门出皇宫。
和来时路上不同。
这会宽敞的马车被不少东西堆积着,也显得逼仄了几分,不像先前可以活动的范围那么大了。
但沈知意对此却很满意。
她一会摸摸那些明显不是俗物的绫罗绸缎,一会又去看看那匣子里看着就价值不菲的珠宝首饰,当然,最让她喜爱的,肯定还是那一盘金元宝和那张地契了。
她都不知道她现在都笑成什么样子了,就连眼睛都忍不住弯起来了。
可就当沈知意准备伸手去摸摸那金元宝,看看那地契的时候,忽然察觉到对面望过来的视线。
沈知意抬头看去。
就见陆平章这会正似笑非笑地坐在轮椅上看着她。
这一抹笑也让沈知意立刻清醒了不少。
她突然臊红了脸,想到这位祖宗还没发话呢。
虽说这些东西都是赏赐给她的,但这个前提是——
他们以为她是陆平章的未婚妻。
虽说她不日的确就要嫁给陆平章为妻了,但他们俩知道,这身份其实是假的。
按理说她的确不该拿。
但人总归是有些贪心的,别的也就算了,那宅子……她是真想要啊!
她一直都想着等爹爹回来之后,她就说服他们一起离开家里,去外面单住。
就他们一家人。
日后他们再也不需要看旁人的眼色,仰仗别人鼻息过日子,更不用担心被他们利用。
可宛平虽然不在皇城内,但到底离天子脚下也不算远,许多官员都住在这块,房屋售卖自然也不算便宜。
这宅子刚刚她已经偷摸看过地契了。
知道那地方是个好地段,宅子也大……
真要是能白得这么一处宅子,沈知意只怕就连做梦的时候都得笑醒过来。
但沈知意也只敢想想。
她强行把再次往那地契上飘过去的视线收了回来。
然后心口不一地跟陆平章说:“我、我就看看,我就看看。”说完她便把那装着地契的匣子合上了,还推远了一些,强行眼不见心不烦了。
陆平章看她:“这东西都是赏你的,你想看,看就是,没人拦着你。”
沈知意心下一动。
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去看陆平章,想看看他说这番话的真实性,看看他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但陆平章还是先前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沈知意自然端详不出他真实的心理想法。
但她还不至于蠢到真就这样把全部东西都认下来了。
沈知意虽有些小贪心,但也知道取之有道的道理。
要不然昨日对着陆平章送的那些东西,她也不会那么快就下决定要还给他。
如今也是。
虽然被这些东西所吸引,也的确起了些不该有的心思,但沈知意很快就又冷静下来了。
“这些东西都是贵人们给您真正的妻子的,我不是,您已经帮了我很多,我不该再拿这些不该拿的东西。”沈知意冷静压低声音发言,这次是真的下了决心说的,并非心口不一,也不是试探。
她能看见陆平章挑眉看她,沈知意知道他的诧异,也任他看着,不躲不避。
但陆平章其实也没看多久。
他不是沈知意,不需要试探,更不需要心口不一。
他刚才也只是看沈知意觉得有意思罢了。
陆平章很快就冲沈知意发了话:“行了,拿着吧。”
沈知意以为他是想试探她的真心,刚想再婉拒,就听陆平章问她:“沈知意,你觉得本侯很穷吗?”
沈知意一愣。
不知道他这话从何而起?
但就她所知道的那些,陆平章是很富有的。
听说他在皇城脚下还有一处宅子,离皇宫很近,那也是陛下所赐,郊外还有好几处山庄,更不用说那些田庄了……不管怎么看,他都跟穷搭不上边。
沈知意自然老实摇头。
陆平章再次看着她问:“那你觉得本侯会亏待了日后的身边人?需要用你这些老旧的东西弥补给她?”
沈知意听明白了。
她恍然大悟,是她拿穷人的思维看待陆平章了!
这些她觉得价值不菲的东西,在陆平章的眼里不过是一些还不错的玩物,他更不可能用这些玩物去哄日后的心上人开心。
她也是个傻的!
人陆平章的心上人该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啊?怎么可能用给她的这些东西?那不是折辱人家吗?
沈知意想明白后,顿时茅塞顿开。
她没再拒绝,但还是小心翼翼探询了一句:“那我就拿了?”
陆平章这次连开口都懒得开口了。
只骄矜地抬了下下巴,示意她随便,没想到这一表示,就看见沈知意迅速把那匣子抱到自己怀里,一会摸摸这个一会摸摸那个,还对着那张地契翻来覆去地看着。
陆平章:“……”
陆平章看着沈知意。
见她笑得牙不见眼,陆平章猜想若不是他还在这,沈知意不好意思,恐怕她都能抱着这个匣子直接亲上好几口。
陆平章自小接触过的女子,没有一个和沈知意一样的。
的确庸俗。
但也活色生香,让人赏心悦目,觉得有趣,和那些爱装模作样的不同。
尤其她此时这副模样,简直就像一只偷腥舔爪的小狸奴,陆平章看得津津有味。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此刻的眼底有多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