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平章也没有告诉沈知意关于陆砚辞的存在和离开。
他只是低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摆弄着手里的弓箭,往杭天的方向比划着。
即便没有射出去,看杭天在那哭爹喊娘,她也高兴。
倒是杭夫人气得要过来阻拦。
士可杀,不可辱!
尤其沈知意还出身卑贱!
她怎么可能容忍沈知意这样一个卑贱的女人,如此欺辱她的宝贝儿子呢?
陆平章闲闲掀起眼帘看了一眼,吩咐:“赤阳。”
赤阳自然意会。
他笑吟吟答应一声,便抱着手中的佩剑朝杭夫人大步走去。
“杭夫人,别来无恙啊。”他笑眯眯地跟杭夫人打招呼,好像他们有多熟悉一样。
杭夫人看到他还有他手里抱着的佩剑,脸色虽然微微泛白,但气势依旧在。
“你想做什么!”她怒斥赤阳。
赤阳仍是一张娃娃脸的笑脸,不答反问:“刚刚杭夫人想喊侍女做什么呢?”
杭夫人一听这话,脸上神色一时更为苍白。
偏偏此时身边无人护她,她只能在赤阳的逼近下往后倒退。
“哼。”
目睹这一幕的沈知意不由冷哼出声。
陆平章知道她在哼什么,问她:“还想射他哪里?”
他可以帮她。
要按照沈知意的意思,就杭天这样的祸害,最好直接死了了事,省得以后再祸害什么姑娘家。
但沈知意也知道,杭天要是真死在她跟陆平章的手里,这事就没那么容易善了了。
戏弄羞辱都只是玩玩,搭上人命就是跟杭家和厉家直接作对了。
纵使陆平章权高势大、又受陛下宠信,但接连得罪两家也不是什么好事。
最重要的是,沈知意不想因为自己牵连陆平章。
“算了。”
她看着前面倒在地上抱着胳膊哭爹喊娘的杭天,忽然有些兴致缺缺。
陆平章没问她为什么算了,看了她一眼也只是说:“放心,不会这样放过他的。”
“嗯?”
沈知意才放下手里的弓箭,闻言,不由回头看向陆平章。
想问问怎么不放过他?
她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她跟陆平章这会离得很近。
因为刚刚教她弓箭的缘故,她现在几乎是被陆平章半揽在怀里,他们大腿相抵,她只要往后再靠一些,她的后背就能直接贴住陆平章的后背。
这一幕的发现,让沈知意娇嫩的脸逐渐泛红起来。
轮椅再宽阔,两人相坐也实在拥挤。
她低着头,一时局促地试图往旁边贴一些,好过两人这样亲密地相贴。
陆平章显然也发现了。
他本该比沈知意自然,但或许是因为沈知意的这番神情模样,令他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去旁边坐吧。”他发话。
若是仔细观察的话,就能发觉他此时的声音其实比刚刚要低一些。
但沈知意此刻正处于不好意思的状态下,自然不会观察得那么仔细。
虽说两人离得这么近,是事出有因,外面那些人也定不敢多看。
但沈知意还是在此刻有些难为情。
她乖乖听话拿着弓箭往旁边坐。
陆平章则在她离开之后,拿手轻轻拽了拽衣裳,神色如常。
恰逢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后面传来,侍候在外的沧海轻声在外禀道:“侯爷,杭大人回来了。”
“嗯。”
陆平章猜到了。
他刚刚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有杭府的家丁快马去往知府衙门,但即便他们不去,他也是要让人去喊杭震过来的。
“侯爷……”
沈知意听他们说话,一时顾不得再臊,她有些担心地看向陆平章。
陆平章只是看着她说了句:“没事。”
未等沈知意再开口,外面已接二连三响起声音。
“老爷!”
“爹!”
不仅陆平章这边的人注意到了,其余人也一样。
杭夫人和杭天率先朝着杭震叫喊起来,杭管家也一样。
这次没人阻拦,他匆匆往杭震那边跑去,近前之后先压低声音简单地跟他说明了下情况。
杭震虽然来时就已从家丁口中了解了下大致情况,但也没想到之后竟然还发生这么多事,更没想到信义侯会亲至。
他只往前扫了一眼他夫人和儿子的脸,便恨铁不成钢地收回视线,径直往马车处走去。
“侯爷,下官来迟。”杭震在外跟陆平章告罪。
陆平章伸手从茶案上取茶,喝了一口才不冷不热地说道:“当年杭大人高中之时,曾以先儒一言名冠天下,如今十多年过去,杭大人可还记得?”
外面酷暑难挡。
杭震却被这句话压得脊背一重,整个人都佝偻了不少,寒意更是遍布全身。
他过了好一会才哑声说道:“……下官记得。”
陆平章问他:“是什么?”
杭震艰难回答:“……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他说完,未等陆平章发话,他已羞愧难忍,直接就跪了下来。
为官十余载,杭震自问便是称不上是个两袖清风的好官,但他也一直在尽心尽力为百姓谋求福祉,尽可能地为百姓为圣上考虑。
无论这些年于何处为官,又是做什么,他都未曾忘记自己最初当官的心愿,便是要替百姓说话为百姓做事。
他不贪财亦不好色。
若真有什么不好,也不过是夫人跋扈,幼子纨绔。
他曾劝过、拦过,但不管是夫人还是母亲都不准他惩治幼子,他对此无力,渐渐地也开始倦怠。
想着与其处理家中这些事务,惹得家人都不高兴跟他生气,还不如多为百姓做几件事,便总想着只要不惹出大祸也就随他去算了。
他以为他能依靠自己这些年的努力,为自己挣一个清名。
来日便是无法封侯拜相,也能青史留名。
直到信义侯点出当年他于金銮殿上的言论,杭震忽然羞愧不已。
未等陆平章说什么,他先埋头认错,兼与人承诺道:“此事下官定会严行处置,给侯爷和姑娘一个交代!”
他看起来的确是个好官。
沈知意刚才有诸多腹诽,此时一时也难言。
不过这种场合,也不需要她说什么。
她安安静静陪着陆平章,只是在看到陆平章要放下手中茶盏的时候,忙殷勤地伸手去接。
陆平章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之后在看向外面跪着的杭震时,陆平章才继续淡淡说道:“你不是给本侯交待,是给宛平的百姓,给那些受苦的女子和他们的家人,还有给圣上。”
“杭大人或许不知道,你杭家的公子刚刚还在大庭广众下,信誓旦旦说他是宛平的天王老子。”
杭震一震。
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视线与马车内高大男人相触之时,又猛地胆寒了一下。
他知道信义侯没有骗他的必要,何况这种话随意打听一番就够。
这个逆子!
真是想要他们全部给他陪葬啊!
他重新低头,用力握紧拳头说:“下官一定会严惩此事!”
陆平章也不再说了,一脸烦倦地让人退下。
杭震自然不敢多言。
他站起来一脸恭敬地躬身后退。
“走吧,我送你回去。”陆平章等人退下,才跟沈知意说。
沈知意本想说不用,这也太麻烦了。
但看陆平章有些倦怠的脸色,沈知意这才后知后觉发现,陆平章的脸色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太好。
看起来就像是这阵子没睡好的样子。
她没再反对,乖乖应是,托沧海跟孟姑姑她们去说一声,就老老实实地坐在马车里陪着陆平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