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像是不情愿的叹息。
眼前的景象让林枫的呼吸瞬间一滞。
312宿舍不像个住人的地方,更像一个偏执狂的作战指挥室。
四面墙壁上,密密麻麻地贴满了他们404在晚会上表演时的分镜截图,从舞台灯光的角度,到每个演员最细微的表情,都被放大、标注,用红色的线条连接,构成一张复杂到令人窒息的分析图。
房间中央,唯一的光源来自一台硕大的电脑显示器。
屏幕上,晚会的视频正在以零点五倍速逐帧回放,进度条在张野被托举的那个瞬间来回拖动。
一个瘦削的背影坐在屏幕前,头也没抬,仿佛林枫只是吹入房间的一缕风。
他就是老猫,学校论坛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技术大神,此刻的他更像一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猎手。
“你们知道吗?”老猫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奇异的兴奋,“张野在托举失误时,右手小指不自然地抽搐了零点三秒——这不是紧张,是典型的尺神经旧伤复发的征兆。”
他的话像一枚针,精准地刺中了林枫心中最隐秘的担忧。
张野的旧伤,连他们自己都快忘了。
这个老猫,究竟把他们的表演研究到了何种地步?
不等林枫开口,老猫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屏幕画面切换。
那是一段从未见过的、角度刁钻的后台偷拍录像,画面质量粗糙,带着监控特有的冰冷感。
“但真正有意思的是这个——”老猫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演出开始前二十分钟,有人进了你们的道具间。”
画面中,一个模糊的身影鬼鬼祟祟地弯下腰,在他们准备好的音响设备后面摆弄着什么。
光线昏暗,看不清脸,但当那人抬起手臂时,运动服的袖口滑落,露出了一小截显眼的东西——外语系的袖标。
林枫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冲上大脑。
“你能还原那个人的脸吗?”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老猫终于转过头,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他摇了摇头:“角度太偏,像素不够。但我能还原他动过的东西。”
他又调出一段音频波形图,那是一条在正常音轨下几乎无法察觉的细微曲线。
“他在你们的调音台里加挂了一个隐藏频段,频率稳定在18khz上下。这个频率,人耳几乎听不到,但某些特定的设备能精准接收。”
“特定设备……”林枫身旁的陈默,不知何时也跟了进来,他扶了扶眼镜,眼中数据流涌动,几乎是立刻从口袋里掏出平板电脑,手指飞速敲击,接入了校园网的某个数据库。
几秒钟后,陈默的脸色变了:“这个信号特征,与学生会档案室服务器的远程唤醒指令,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七。”
“有人想在众目睽睽之下,用我们的表演作掩护,远程激活档案室里的什么东西。”陈默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林枫心上。
他猛然想起了徐曼在后台那句没头没尾的评价:“太真实了……”
原来如此!
他们害怕的根本不是404的节目有多出彩,而是怕表演的声音和灯光效果过于强烈,会意外触发那个被藏起来的设备,让某些见不得光的秘密提前暴露!
林枫深吸一口气他决定反向利用老猫这种近乎病态的执念。
“我们不是在拍短剧,”林枫直视着老猫的眼睛,坦白了部分真相,“我们在调查一起性质严重的学术数据泄露案,可能涉及校外势力,甚至更复杂的背景。你拍到的这个人,很可能就是打开真相的钥匙。”
老猫脸上的狂热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沉默。
他盯着林枫看了足足半分钟,久到空气都仿佛凝固。
就在林枫以为谈判失败时,老猫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嘲讽和悲凉。
“你们以为我只是个爱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他转回电脑,双手在键盘上化作一片残影,一个加密文件夹被层层解开。
“我姐姐,”他一字一顿地说,“就是三年前,被你们学校所谓的‘情绪实验’毁掉的那个研究生。”
屏幕上,一段陈旧的实验室监控录像开始播放。
画面里,一个戴着传感器的年轻女孩正在接受测试,屏幕上的数据曲线突然出现异常的剧烈波动,女孩的表情从平静到痛苦,最后彻底崩溃,尖叫着扯掉设备,冲出了镜头。
而在她身后,操作终端的那个人,尽管只是一个侧影,林枫却一眼认出——那是现任科研处的顾问,那个在晚会后台警告过他们的中年男人。
老猫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传来:“你们要证据?我可以给你们,比你们想象的更多。但条件是——所有相关视频的最终发布权,归我。”
林枫的大脑飞速运转。
把原始视频交给老猫,无异于引爆一颗舆论炸弹,后果不堪设想。
但他不能拒绝,这是他们唯一的突破口。
“我有个折中方案。”林枫沉声道,“你可以发布剪辑版,但所有关键个人信息必须打码处理。全部原始素材,由我们‘人间真实研究所’封存保管,同时,我们会将一份副本同步提交给学校心理健康中心备案,确保你姐姐的隐私和后续的专业干预。”
老猫的目光在林枫和监控画面之间来回移动,像是在权衡一场豪赌的利弊。
最终,他点了点头:“可以。但作为交换,你们得帮我完成一次‘影像溯源’。”他指着那段道具间的偷拍视频,“利用晚会舞台灯光的反射角度和地面阴影,反向推算出这个人的身高、体型和惯用手。”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林枫没有犹豫。“好。”
他立刻拨通了孙小雨的电话,用最简洁的语言说明了需要当晚舞台的灯光控制日志。
另一边,苏晚晴也收到了他的消息,一份文艺部的后台值班表和各团队人员名单悄悄发了过来。
信息像溪流一样汇集到312宿舍,在陈默的程序和老猫的分析下,那个模糊的身影被一点点具象化。
最终,结论浮现在屏幕上:嫌疑人,身高约178cm,体态偏瘦,操作设备时明显是右撇子。
而在苏晚晴发来的名单里,有一个人完美符合所有特征——他曾在高远团队的排练期间,担任过临时助理。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林枫将所有结果整理成一份言简意赅的简报,隐去了信息来源,用加密邮箱匿名发送给了程涛。
等待的时间无比煎熬。
半小时后,屏幕右下角弹出了新邮件的提示。
发件人依旧是匿名的,内容只有一句话:“明天上午九点,档案室将清运第二批老旧设备。你们如果想‘回收个人物品’,建议八点前到。”
林枫的拳头猛地攥紧。这不是回复,这是默许,是通行证。
他转过身,看着身后不知何时已全部到齐的室友们,声音低沉而有力:“兄弟们,这次行动,不只是为了洗脱我们自己的嫌疑。更是为了给老猫的姐姐,也给我们所有人,一个说法。”
夜色渐深,404宿舍的灯光却亮如白昼。
陈默坐在电脑前,正在对一个新写入了特殊程序的U盘进行最后的调试,那是一个“信号捕捉”的陷阱。
赵子轩则拿着一本《证据法》,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嘴里反复默念着可能遇到的盘问和应对证词。
角落里,张野沉默地擦拭着一副露指拳套,关节处被磨得锃亮。
林枫站在墙边,墙上贴满了他们自己绘制的时间线和人物关系图,盘根错节,像一张巨大的蛛网。
他伸出手,轻轻抚过照片上那个在实验室里崩溃的女孩,又看向窗外沉寂的校园,轻声说:“原来拍戏的,都以为自己只是在演——可镜头,从不说谎。”
当时钟的短针,悄然滑过凌晨四点,整个城市陷入最沉的梦境。
404宿舍的门被轻轻推开,四道身影融入了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之中,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学生会大楼,那个尘封着无数秘密的档案室。
黎明前的风,带着一丝凛冽的寒意,预示着一场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