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掀起告示的边角，露出最后一行没被钉住的字：“有需要的同学，请推门而入。”张野的钉锤还攥在手里，锤头沾着木屑，他仰头盯着新挂的门牌，喉结动了动：“这门……真能有人推？”
“必须的！”赵子轩举着手机冲过来，屏幕亮得刺眼，“我刚发了朋友圈，九宫格配文‘404正式从恋爱中介升级为心灵捕手！’，点赞数已经破五十了。”他晃了晃手机，金链子在领口闪了闪，“等会肯定得挤破门——哎陈默，你那公告栏更新没？”
陈默推了推眼镜，键盘敲得噼啪响：“开放时间、服务范围都挂在校园论坛置顶了，连预约表单都做了防刷机制。”他指节抵着下巴，屏幕蓝光映得眼白发灰，“不过根据用户行为分析，新生对非官方组织的信任建立需要72小时缓冲期……”
“缓冲个屁！”张野把钉锤往桌上一磕，震得热水杯跳了跳，“咱这是做好事，又不收钱，谁会不信？”他挽起袖子，露出胳膊上淡青色的习武疤痕，“要不我去食堂门口举牌子？就写‘404情感支持中心，免费帮忙不骗人’！”
林枫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桌角的划痕。
窗台上的绿萝蔫头耷脑，是今早张野煮面时溅了热水烫的。
他望着空荡的寝室——原本堆着泡面桶的书桌擦得锃亮，陈默特意搬来的布艺沙发还带着新皮子的味道，墙上“心意墙”空得能照见人影。
“再等等。”他声音轻得像叹息。
其实他早料到会这样——谁会把真心托付给四个刚开学三个月的毛头小子？
上周他们为帮隔壁寝追女生，在操场摆了三百盏星星灯，结果下雨全灭了；前两周给社团调解矛盾，差点把“辩论队vs话剧社”吵成“404群架现场”。
在别人眼里，他们大概还是“寝室搞笑男团”，远不是“情感支持中心”。
夕阳从窗户斜切进来，把赵子轩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盯着手机屏幕慢慢坐下，金链子不再晃了：“奇怪，平时我发个‘今晚食堂有糖醋排骨’都能炸出二十条评论……”
张野抄起扫帚开始扫地板，笤帚苗刮过瓷砖的声音刺得人耳朵疼：“扫干净点，万一有人来呢？”他扫到沙发底下，突然掏出包辣条——是陈默藏的，“哎老陈，你这过期了吧？”
“没过期！”陈默扑过去抢，眼镜滑到鼻尖，“那是上周帮新闻社做视频的报酬……”
“叮——”
门铃声像根针，刺破了满室的嘈杂。
四个人同时僵住。
张野的扫帚停在半空，赵子轩的辣条渣撒在裤腿上，陈默的眼镜“啪嗒”掉在沙发缝里。
林枫的后颈突然冒出汗来，他想起高中家长会，班主任说“你妈来了”时的那种紧绷。
“我去开！”张野第一个冲过去，扫帚“哐当”砸在门框上。
他拧开门把的手在抖，门开的瞬间，穿堂风卷着秋夜的凉，裹进来一个瘦瘦小小的影子。
女生戴着黑框眼镜，发梢沾着细雨，手里攥着团皱巴巴的纸巾。
她抬头时，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声音轻得像片叶子：“我……我想试试。”
林枫认出她了。
上周在二教走廊，他见过这个女生——当时她举着写满土味情话的纸条，红着脸对一个穿格子衬衫的男生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感冒吗？因为我对你完全没有抵抗力。”男生先是愣了，接着笑出了声，周围路过的同学也跟着笑，她的脸红得像要烧起来，攥着纸条跑了。
“李萌萌？”林枫脱口而出。
女生猛地抬头，眼镜片上的雾气散了些：“你……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上周在二教。”林枫指了指她手里的纸巾——边角绣着小草莓，和那天纸条上的图案一样，“你当时说‘我超甜的，不信你尝尝’。”
李萌萌的耳朵尖瞬间红透，她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白色运动鞋沾着泥：“他们说我像跳梁小丑……可我真的不是故意搞笑的。”她喉结动了动，“我刷到你们帮会计系学姐对赌龙哥的视频，她哭着说‘原来被认真对待这么好’……我想，或许你们愿意认真听我说话。”
“坐。”林枫拉过沙发，陈默已经递来暖手宝——是他自己的，套着皮卡丘套子。
赵子轩翻出包没拆的，塞到李萌萌手里：“吃点甜的，不紧张。”张野蹲在她脚边，把扫帚悄悄挪到门后。
李萌萌捏着，糖渣撒在膝盖上：“我喜欢同班的周明远半年了。他总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写代码，我就跟着去看《程序设计基础》。可我嘴笨，只能学短视频里的土味情话……他昨天说‘你像在演小品’，全教室都笑了。”她吸了吸鼻子，“我不是演的……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让他知道，我每次背那些话时，心跳都快得要炸了。”
“所以你想要什么？”林枫凑近了些，能看见她睫毛上没擦干的水珠，“是让他接受你，还是让他明白你的真心？”
李萌萌咬着嘴唇，眼泪终于掉下来：“我……我只希望他知道，我不是为了搞笑才说那些话的。”
“开会！”赵子轩一拍茶几，罐跳了三跳，“作战会议现在开始！”
张野立刻跳上椅子，像古代将军点兵：“我提议，今晚我去他们宿舍楼下站着，往他窗台上扔情书——我练过臂力，绝对扔得准！”
“打住打住。”赵子轩拽他裤脚，“情圣有话说：得用‘王者级土味情话连招’！我这有套‘欲扬先抑’方案，先假装偶遇，再……”
“停。”陈默推了推重新戴上的眼镜，屏幕光映得他眼底发亮，“我查了周明远的社交数据：他校队编程赛拿过奖，朋友圈全是代码段子，微博关注列表前三个是《黑客与画家》《代码大全》《程序员的自我修养》。”他点开笔记本电脑，投影在墙上：“问题不在表达方式，在信息不对等——李萌萌用大众情话，他接收的是‘表演’；得用他的语言体系传递真诚。”
林枫摸着下巴，墙上的投影里，周明远的微博最新一条是：“写了三百行代码修bug，结果发现是注释写错了——\/\/这里需要循环，实际写成了\/\/这里需要奶茶。”
“翻译。”林枫突然开口，“把李萌萌想说的话，翻译成周明远能听懂的代码语言。”
四个人的眼睛同时亮了。
陈默立刻敲键盘：“我来整理他常写的代码注释风格，挑出适合改编的句式！”
赵子轩翻出小本本：“我负责润色，得让情话不肉麻，有他那股子‘理工男式浪漫’！”
张野挽袖子：“我去图书馆借《程序设计笔记》，照着他常用的那本抄——他肯定认得出自己的笔记！”
李萌萌坐在中间，看着他们像转起来的陀螺，突然笑出了声：“原来……被认真对待，真的会发光。”
第二天清晨，周明远像往常一样推开图书馆三层的窗户。
风卷着桂花香吹进来，他摸出书包里的《程序设计笔记》——奇怪，这本不是他落在教室的吗？
翻开第一页，熟悉的字迹里夹着一行批注：“\/\/变量声明：heart = new Love —— 解释：我的心，从遇见你那天开始定义。”
第二页，他画的流程图旁多了行字：“\/\/条件判断：if（you.smile）{ my.day = sunny } —— 函数意义：你笑时，我天晴。”
周明远的手指微微发抖。
翻到最后一页，夹着张便签：“扫码有惊喜——来自总在你后排翻书的人。”
二维码扫开，是段视频。
李萌萌穿着计算机系的蓝白院服，坐在实验室的电脑前，背后是他熟悉的“二进制世界”海报。
她手指绞着衣角，声音还有点抖：“我知道我背的情话很土，可每次我对着镜子练的时候，都在想——要是你听了能笑一笑，好像也不错。”她吸了吸鼻子，“后来我才明白，喜欢一个人，不该是背台词。我只是想告诉你，每次你敲代码时，我坐在你后排，听着键盘声，心跳比你敲得还快。”
视频最后，屏幕上跳出一行字：“不求结果，只想你知。”
三天后的傍晚，夕阳把404的窗户染成橘红色。
李萌萌跑进来时，发梢沾着桂花，眼睛亮得像两颗星星：“他给我发消息了！”她举着手机，屏幕上是周明远的对话框：“你那天在二教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感冒吗’，其实我想说——我也对感冒没抵抗力，但对你，我想免疫一辈子。”
她从书包里掏出一张手绘卡片，底色是淡蓝色的代码波浪，上面写着：“谢谢404，让我看见真诚有多珍贵。”她把卡片贴在“心意墙”上，那是墙上第一张纸，在夕阳里泛着暖光。
赵子轩盯着卡片，突然说：“我之前帮人追女生，人家送我奶茶，我觉得特爽。现在……”他挠了挠后脑勺，金链子晃得很慢，“现在看她笑成这样，比我自己撩到十个女生还爽。”
张野用力拍他后背，差点把人拍趴下：“那必须的！咱这是做好事！”
陈默推了推眼镜，屏幕光映得他嘴角翘着：“根据用户反馈，李萌萌的案例在论坛已经被转了三百多次，关键词‘真诚’‘404’的搜索量涨了200%。”
林枫靠在椅背上，望着“心意墙”上的第一张卡片。
窗外的桂花香飘进来，混着张野煮的姜茶味，他突然想起刚开学那天——四个大男生挤在404，张野的哑铃砸了赵子轩的吉他，陈默的机械键盘泼了他的泡面。
那时候他只想着“别闹了”，现在却觉得，这闹哄哄的，才像家。
陈默的手机亮了。他低头看了眼，突然坐直：“林枫，你看。”
林枫凑过去。
屏幕上是“全国高校创业联盟”后台，三条新留言静静躺着：
“青州大学404，你们的服务，能来我们学校复制吗？”
“我们是江海大学心理社，想合作！”
“求联系方式！我们学校也需要这样的‘心灵捕手’。”
林枫的心跳得厉害。
他望着窗外，月亮刚爬上树梢，把404的门牌照得发亮。
风又吹起来，掀起“心意墙”上的卡片，李萌萌的字迹在月光下轻轻晃动。
他听见张野在煮姜茶，水壶“咕嘟咕嘟”响；赵子轩在给卡片拍照片，嘴里念叨“发朋友圈必须九宫格”；陈默在敲键盘，准备回复留言。
而李萌萌站在“心意墙”前，正往第二张卡片上写字——大概是要写给下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林枫摸出兜里的便签纸，“校园互助计划”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边角依然叠得方方正正。
他突然明白，有些花，不是开在计划里的。
它们在吵闹里长，在误解里长，在四个大男生手忙脚乱的“帮忙”里长，最后，长成了比计划更茂盛的模样。
深夜的风穿过窗户，带来远处夜宵摊的喧闹。
林枫望着手机里的留言，心跳未平。
他不知道，这三条消息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他只知道，404的灯，永远亮着。
而门，永远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