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那片火海的边缘冲了出来,灼热的空气烫得他肺部生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木炭和尘土的味道。脚下的土地滚烫而松软,每一步都像踩在即将塌陷的炭灰之上。防火毯上已经落满了燃烧的飞絮,他用力一抖,将那些火星甩在身后湿润的泥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仿佛是火焰最后不甘的低语。
夜风裹挟着浓烟,呛得他一阵猛咳,整个人狼狈不堪,视线也被泪水模糊。可即便如此,他仍死死护住怀中那个冰凉坚硬的铁盒——那是爷爷临终前亲手交到他手中的遗物,里面封存着林家祖传的百年药方,更是整个村落中医脉延续的见证。此刻,它不仅是物件,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与承诺。
对讲机里,陈默冷静但难掩急促的声音还在回响:“东南风三级,火势正向西北偏移,预计十分钟内抵达老宅区!”每一串数字都像是在为他们的行动倒计时,精准而冷酷。赵子轩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最后一户固执不愿撤离的老人已被说服,由志愿者背出危房,安置点秩序井然,医疗组已就位。而张野,那个平日里最冲动、最爱顶撞老师的家伙,此刻却成了最可靠的后盾。他带领村民组成水桶接力队,像一道不知疲倦的堤坝,死死守住了隔离带边缘的一片菜地——那里埋着村中仅存的三口水井管线,一旦被焚毁,灾后重建将寸步难行。
他们做到了。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山火面前,在专业消防力量因地形复杂无法及时覆盖的细枝末节,这群曾被视作“添乱”的学生,用自己的知识、勇气和协作填补了应急体系的空白。他们不是英雄,却完成了英雄般的壮举;他们没有制服,却扛起了责任的重量。
林枫扶着膝盖,大口喘着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汗水混着烟灰在他脸上划出道道污痕,手臂上的擦伤隐隐作痛。他越过那条由消防水带和警戒线构成的临时边界,脚踩在相对安全的土地上,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的迹象。然而,就在这一瞬的喘息之间,身后传来一声巨响——老屋的房梁在烈焰中彻底塌陷,红光冲天,火星如雨般洒落夜空,宛如一场绝望而绚烂的葬礼。他知道,再晚哪怕三十秒,自己就会和那些泛黄的手稿、爷爷的遗言一起,被永远埋葬在那片火海里。
他抬起头,隔着翻滚的浓烟寻找周锐的身影。
他需要立刻把东西交出去,然后归队,继续执行下一步的协调任务。这场火灾尚未结束,后续的疏散、伤员转运、资源调配仍需人力统筹。作为临时应急小组的学生负责人之一,他不能停下。
视线中,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快步向他走来。周锐穿着沾满泥灰的冲锋衣,脸上没有丝毫的赞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后怕与震怒的复杂神情。他的步伐沉重而急促,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跳上,带着某种审判般的压迫感。
林枫下意识地将怀里的铁盒抱得更紧了些,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准备迎接一场预料之中的风暴。他清楚自己违抗了命令——在火情升级后,所有非救援人员已被强制撤离,而他却擅自折返火场核心区,只为取回这份承载家族记忆的药方。这不仅是违规,更是对集体安全原则的挑战。
“你疯了吗?!”周锐的声音撕裂了嘈杂的背景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你知道刚才那一片随时可能爆燃?!要是你出事了,我们所有人的心血都会变成徒劳!”
林枫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想解释,想说这份药方不只是私人物品,它记录着治疗地方性风湿病的独特配方,曾在三年前疫情中救过七名高龄患者……但他知道,此刻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
周锐盯着他,眼神中有怒意,也有藏不住的担忧。“我不是责怪你救人,也不是不理解你的心情。”他低声说,“可你要明白,一个人的‘值得’,不该用所有人的安危去赌。”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缓割开了林枫强撑的镇定。他低下头,看着手中微微发烫的铁盒,忽然意识到:真正的责任,从来不是孤身赴险,而是学会在理智与情感之间找到平衡。
然而,他没有想到,这场风暴的猛烈程度,将远超他的想象——因为就在此时,对讲机突然响起紧急通报:“北坡出现新的火点,疑似人为引燃!请求立即支援!”
局势,再度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