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掀起窗帘的一角，那声\"咔嚓\"像根细针，扎得林枫后颈发紧。
他盯着手机里宿管阿姨的语音气泡，拇指悬在播放键上足有半分钟，才点了下去。
\"小林啊，最近三天夜里都有个穿黑外套的男的在你们楼下晃，举着个相机似的东西......\"阿姨的声音混着走廊声控灯的嗡鸣，\"我昨儿个问他，他说'拍校园夜景'，可大半夜的专往你们窗户底下凑，镜头比我家炒菜锅还沉......\"
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林枫眼白发青。
他翻身下床，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张野的臭袜子还团在墙角，赵子轩的拳谱歪在椅子上，陈默的机械键盘在黑暗里泛着幽蓝的光。
这些再熟悉不过的物件此刻都像蒙了层毛玻璃，他突然觉得，原来他们的生活早被人拿尺子量过，拿显微镜看过。
\"陈默。\"他推了推下铺的床板。
\"嗯？\"床帘哗啦一响，陈默探出头，眼镜片上还沾着没擦净的可乐渍，\"我刚黑进楼管系统看监控，那男的戴黑框眼镜，灰hoodie，三脚架支在第三棵香樟树下。\"他晃了晃手机，屏幕里是模糊的监控截图，\"拍摄角度精准对窗，连你上周晾在阳台的秋裤都拍进去了。\"
林枫的喉结动了动：\"能查到身份吗？\"
\"比对了直播打赏榜。\"陈默翻身坐起，键盘在黑暗里噼啪作响，\"Id'青州守护神'，近三个月打赏总额八十七万，单日最高十万八，占当日收入七成三。\"他推了推眼镜，屏幕蓝光在镜片上碎成星子，\"这人打赏备注总写'你们今天一定很幸福'，像......在给自己写日记。\"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云遮住。
林枫摸到床头的保温杯，喝了口凉透的枸杞茶，胃里泛起酸。
他想起昨晚直播时，弹幕里\"青州守护神\"刷的满屏\"小林多吃点\"，想起上周他说想吃糖醋排骨，第二天快递就送来真空包装的老字号；想起张野吐槽军训晒黑，隔天寝室就多了箱防晒霜——原来那些\"贴心\"的礼物，都是被镜头丈量过的。
\"叮——\"
苏晚晴的消息弹进来时，林枫正盯着监控里那个举着长焦的影子发呆。
照片里，米白色信封躺在图书馆红木桌上，手写的\"你不是他的光，我是\"墨迹未干，内页是张打印纸，从\"6:30林枫起床\"到\"23:15陈默关电脑\"，精确到分钟的动线表，还夹着张他和苏晚晴在操场牵手的照片，边角泛着毛边，像是用长焦镜头偷拍后洗印的。
\"你的'守护者'，已经越界了。\"苏晚晴的语音里带着图书馆特有的低哑，\"我拍了照，报了保卫处，你那边......\"
\"我知道。\"林枫的手指在屏幕上掐出红印，\"晚晴，你最近别单独走夜路。\"
挂了电话，他才发现后背全湿了。
赵子轩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拳谱卷成筒敲着掌心：\"那孙子有病吧？
老子去堵他！\"张野扯住他的运动服下摆：\"你傻啊？
万一他带刀......\"
\"都消停。\"林枫扯过外套套上，\"去监控室调完整录像。\"
监控室的空调开得太足，冷风灌进领口时，林枫打了个寒颤。
屏幕里，灰hoodie男人像台精准的机器：第一天22:17架三脚架，22:30对准404窗户；第二天22:19架三脚架，22:32调整角度；第三天22:18架三脚架，22:31打开镜头盖——误差不超过两分钟。
\"这哪是粉丝。\"陈默摸着下巴，\"是寄生在我们生活上的观察者。\"
更糟的是在三天后。
林枫拒绝\"青州守护神\"私信里\"每周发布糗事合集\"的要求后，直播间瞬间被弹幕淹没。\"伪善！
背叛初心！捐钱？
洗钱吧！\"红雨般的礼物特效下，赵子轩父亲催债的电话录音被剪成音频循环播放，张野顺拐军训的视频被做成鬼畜，配文\"404的小丑终于露馅\"。
\"关直播！\"张野抄起枕头砸向电脑，\"老子不玩了！\"
\"别。\"林枫按住他的手，指节发白，\"关了他们更疯。\"
派出所的白炽灯刺得人睁不开眼。
民警翻看着打印出来的私信记录，叹了口气：\"没露脸威胁，没传播隐私，属网络言论自由范畴......\"
\"那我室友的催债录音？\"林枫的声音发紧。
\"对方说是'粉丝二创'。\"民警合上文件夹，\"我们理解你们的困扰，但确实够不上立案标准。\"
走出派出所时，晚风卷着落叶打在脸上。
林枫盯着手机里周远的私信：\"为什么要拒绝？
我只是想让更多人看见你们的真实......\"他突然懂了，有些执念是规则框不住的，就像周远把他们的生活当剧本，把打赏当投资，把关心当控制。
\"陈默。\"他掏出手机，\"能黑进周远的公开云盘吗？\"
\"技术还原，不触法。\"陈默推了推眼镜，\"需要两小时。\"
两小时后，404寝室的电脑屏幕亮得刺眼。
云盘里，周远的卧室墙面贴满404的截图：张野打翻辣油碟的\"笑点日\"，赵子轩拍开陈默擦拳谱的\"江湖情\"，林枫举可乐说\"四个傻子\"的\"成长线\"。
文档《理想人生模拟日志》里，每天都写着：\"他们今天一定很幸福\"——可字迹越来越潦草，最后几页的\"幸福\"两个字被涂得黑乎乎一片。
\"我们不是节目，是人......\"林枫的声音发涩，\"可他活得比我们还像Npc。\"
深夜的寝室安静得能听见空调滴水声。
林枫坐在陈默旁边，盯着屏幕里周远蜷缩在贴满截图的房间里的照片，突然说：\"下周六，办线下粉丝见面会，仅限打赏top100。\"
\"你疯了？\"赵子轩差点打翻泡面，\"那孙子要是带刀......\"
\"他需要看见真实。\"林枫打断他，\"不是直播里的滤镜，不是截图里的片段，是会吵架会放屁会把可乐洒在拳谱上的我们。\"他转向陈默，\"你帮我做报名系统，仅限实名认证，现场要安检。\"
直播当天，404的摄像头前多了盆绿萝——是苏晚晴早上送来的，说\"给你的勇敢加点绿\"。
林枫对着镜头理了理衣领，声音比以往更轻：\"周远，如果你真懂我们，就来见一面。
不是作为榜一，是作为......一个想被理解的人。\"
弹幕瞬间炸成一片。
有人骂\"作秀\"，有人刷\"支持\"，有人问\"周远是谁\"。
林枫关掉直播时，手机在掌心震动——\"青州守护神\"的私信：\"我......会去的。\"
窗外的夜色像块化不开的墨。
林枫摸出苏晚晴送的绿萝，叶片上还沾着晨露。
他想起周远云盘里最后一条日志：\"他们说要见面，我该穿什么？
白衬衫会不会太正式？\"突然觉得，那个躲在镜头后的人，或许和他们一样，都是在黑暗里找光的傻子。
\"陈默。\"他敲了敲下铺的床板，\"明天陪我去租学生活动中心小剧场。\"
\"要舞台吗？\"陈默探出头。
\"不。\"林枫望着窗外渐起的月光，\"要能坐一百个人的椅子，面对面的那种。\"
风掀起窗帘，吹得绿萝叶子沙沙响。
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咔嚓\"声，这次林枫没躲，只是把绿萝往窗台上挪了挪——让光，照得更亮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