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小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半扇。
明玉探出头，眼睛一亮。
“郡主姐姐！云舟少爷！快进来！老夫人念叨一早上了！”
赵清璃跨过门槛，素白裙裾拂过青石板缝的嫩草芽。
林云舟紧跟在后，手里拎着两个沉甸甸的朱漆食盒。
“外祖母。”
赵清璃携着林云舟走到院子里，对着迎出来的柳老夫人福了一礼。
这回，他们以一对璧人正式拜见老夫人。
柳老夫人放下手炉，眯着含泪的眼笑：“可算来了！真好！早该这样了！”
“让老夫人担心了！”云舟拜见。
“好孩子，你以后跟着璃丫头一起叫我外祖母吧！”
她羞涩的发嗔。
“是不是早了点？”
“哪里早了？”云舟赶忙扶着柳老夫人。
“外祖母，早把我当成自家人了。”
她给他一个嫌弃不要脸的眼神。
小狗崽“呜”地探出脑袋，湿漉漉的黑鼻子嗅了嗅，突然“汪”了一声，奶凶奶凶。
“雪团呀！长大了！我不在有没有好好陪外祖母？”
柳老夫人伸手挠了挠狗下巴，雪团儿立刻眯起眼，喉咙里发出咕噜声。
“比你主子强。”她瞥一眼林云舟，“它可一刻不停的跟着我。”
青黛趁机把食盒堆到石桌上。
“郡主从汴梁带回来的蜜渍樱桃、玫瑰酥饼，还有新贡的龙团凤饼，大家尝尝鲜。”
又摸出两个锦囊，“舅母的东珠耳珰，明玉表妹的嵌宝璎珞圈，都是京里时兴样子。”
舅母和明玉连连道谢，各自拿着稀罕把玩。
舅母不忘说“多谢！难为你们惦记。不过——”
老夫人忽然起身，拄着拐杖往屋里走，“璃丫头，云舟，跟我来，有东西给你们。”
内室窗边供着个小佛龛。
柳老夫人从龛下暗格里捧出两样物件。
先是个靛蓝锦袋，不过巴掌大，绣着缠枝莲纹。
她塞进林云舟手里：“云锦垫。蚕丝混着金线织的，冬暖夏凉，跪着不伤膝盖。这是原来我那个老头子，也就是璃丫头的外祖父的东西。”
林云舟捏着软垫，一头雾水：“给我这个做甚？”
老夫人不答，又托起一柄长鞭。
乌木柄缠银丝，鞭身是鞣得极韧的熟牛皮，浸过桐油，泛着冷光。
尾梢缀着三颗赤金铃铛，一动便叮当作响。
“凤鸣鞭。”
她将鞭子轻轻放在赵清璃掌心，“这是老身待字闺中用过的东西那年，以前你外祖父犯浑的时候，也拿这东西鞭过他。”
赵清璃指尖拂过温润的乌木柄。
那里刻着两个小字——“清霜”，是外祖母的闺名。
“鞭子给您，”柳老夫人忽然冲林云舟抬抬下巴，“垫子给他。”
她眼底闪过狡黠的光，“虽然还早了些。但我希望你们以后能互敬互重，璃丫头多帮扶，云舟郎君多忍让，正好凑一对！”
林云舟猛地瞪大眼：“外祖母！这……”
“怎么？”
柳老夫人挑眉，“不乐意？那把垫子还我便是！”
“不要。这垫子又软又香，我喜欢的紧。郡主若日后罚我，我拿这垫子，一跪了之。也是妙极！”
屋外偷听的青黛和阿福在偷笑。
这世上竟有人以惧内为荣！？
郡主举着凤鸣鞭挡在身前，嬉皮笑脸，“外祖母送的东西甚合我意！”
柳老夫人拍腿大笑。
屋外偷听的人们也在笑。
笑声惊得雪团儿从篮里蹦出来，一头撞翻石凳边的水盆。
哗啦——
水花溅了林云舟满裤脚。
赵清璃蹲下身拎狗后颈。
雪团儿四爪乱蹬，甩了她一脸水珠。
“你也想学郡主欺负我？！”林云舟趁机凑近。
赵清璃没接，只抹了把脸：“它才不像你这般无聊。”
“汪！”雪团儿冲他龇牙。
两人出了柳家小院，又慢走到山后那条小溪边。
冬季枯水，溪边还有冰凌。
“林云舟！”
赵清璃耳尖泛红，鞭柄抵住他胸口，“你准备好了吗？”
他一把攥住鞭梢，如同握着她的心：“什么？”
两人各执一端，像斗嘴的小夫妻。
“娶我这个被废的郡主！”
“当然！马上就可以去提亲！”
两人同时笑着。
小狗雪团不知何时追过来，跑到他们脚下。
郡主抱起雪团，雪团舔舐她的手指——
“凶他！叫他登徒子！”
仿佛在教导自己的孩子般。
“这么说，我马上就可以去求亲了？”
她忽地低笑：“可我阿父说亲王之女的婚事，无论如何，还要好好筹划，多番比较，你且得经得住考察才行！”
林云舟哭笑不得！
虽然还不得佳人，但毕竟溪水淙淙过，最难的时候暂时已经过去了。
午膳摆在小院。
柳老夫人舀了勺蟹粉豆腐到赵清璃碗里：“多吃些，瞧你瘦的。”
又舀一勺给云舟，“你也一样。”
林云舟正啃狮子头，含糊道：“真好，娶一个郡主，送一个慈爱的外祖母。”
“吃还堵不住你嘴！”
郡主又瞪了他一眼。
这两人已经开始公然调情了。
“贫嘴！”
柳老夫人笑骂，忽又正色，“说正经的。你俩的事，什么时候定呢？”
赵清璃筷尖一顿。
豆腐碎在碗底。
“家中阿父和王妃还没点头，他们总觉得我该嫁个有功名有家世的人家！这副架子总也放不下！”
这是她目前尚无办法的事。
林云舟咽下菜，嬉皮笑脸。
“没事！功名可以考！家世可以挣！我有信心。要让晋王和王妃以后不后悔选择我。”
“好！”柳老夫人瞪眼，“就需要这样的志气啊！”
她忽然压低声音，“瞧你把牛吹的，也不嫌害臊……”
“我不吹牛！我认真的。自小到大，这一次最认真了！”
赵清璃撂下筷子。
“是！是！你第一次翻墙偷瞄我的时候不也很认真？”
饭到一半，噎住了。
林云舟猛地起身：“外祖母！我给您盛碗汤！”
汤勺撞得碗沿叮当响。
柳老夫人看看这个，瞅瞅那个，长长“哦”了一声：“好，有趣！”
离府时日头已西斜。
柳老夫人送璃丫头到门口，雪团儿扒着她裙角呜呜叫。
“还以为你能住下呢。”
她忽然轻轻捏了捏柳老夫人的手，“老夫人，还有一件事没跟您禀报呢。”
老夫人一听咋舌。
如此可怎么好？那不是乱套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