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中心陶家院子里,八十多的陶老太太拿着根拐杖用力地敲着水泥地,嗓门震得晾衣绳上的麻雀扑棱飞走:“二十四了不嫁人,整天跟方家那个不三不四的货色鬼混!我就说她不对劲吧!你们偏要说我老眼昏花。现在出事了吧!害得我们一家都被当作邪魔歪道,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困在家里。”
她枯瘦的手指直戳小儿媳妇的脑门,“你看你惯出了个什么东西。哭,就知道哭。在幼儿园里头作威作福,有钱人家的孩子捧手心,穷人家的孩子晾边上,当我耳朵聋了不知道啊!我就说她不适合去带孩子吧!你偏要华儿把她塞进去。高家的事上面都没说什么,她跟着蹦哒个什么劲儿?那肖家的孩子是她能欺负的吗?方家那是个什么玩意儿的人家,用她打抱不平?”
老人家骂得酣畅淋漓,一口气不带喘的,满院的月季花都在骂声里颤了三颤。
“妈,您歇一歇,消消气,她中邪了不知道。”陶关海看到女儿的惨样,魂都丢了一半,一夜之间头发全白。
最无辜的是儿子、儿媳妇、妹妹、妹夫的工作都暂停了。
幸好大哥一家离得远。
“心思不正可不就容易中邪,这邪怎么不上我老婆子的身。”
“是方家那死掉的丫头给她喝了一碗汤。”汤扣兰声音越说越小。
陶筱英清醒了过来,但是人被扣押在派出所,交代了一些事情。
老太太耷拉的眼皮掀了掀,“怎么,别人掐着她脖子灌的?还不是自己歪心思多。活该,有眼无珠,识人不清。我警告你们,以后你们谁也不许提她,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
“呜呜……妈……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肖师傅不是把她治好了吗?您去求情,不要把筱筱抓走。”
汤扣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接跪了下来。
“奶奶,就不能想想办法吗?筱筱才二十四岁,还那么年轻,她也没害过人。”陶泽翔哀求地看着家里的定海神针。
“你们以为我就那么心狠吗?”陶老太太坐了下来,老泪纵横,“那也是我的孙女啊!可是,现在这个真的是我的孙女吗?万一哪一天,她变成了邪祟,你说她会不会害人?万一她哪一天也给我们喝碗汤,我们会不会变成邪祟?你们敢冒这个险吗?你们该庆幸发现得早,她还能留一条命。”
屋里所有人都低着头,韩诗华更是憔悴得不成样子。
“太奶奶,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家门?”陶静语拍着妈妈的后背,昨天小姑上午出事,下午她就被学校勒令在家。
想到这一年多,脾气越来越暴躁的小姑,她一直以为是幼儿园的孩子太调皮了,小姑压力大。
谁会想到!
太魔幻了!
她一个根正红苗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到现在脑袋还晕乎乎的。
“等吧!说上头的人下午到,咱们全家都要接受检查,和筱筱有过接触的关系比较好的也要接受检查。”
陶关海用双手捂着脸。
韩诗华有点担忧地问:“那方志勤怎么回事?万一她不止给筱筱一个人喝过汤怎么办?”
“那不是你操心的问题。”陶老太太老神在在的坐着,“你想想方家,说那丫头被蝎子毒死了,方家其他人一夜之间就不见了,你该操心操心我们一大家子。”
“妈!”汤扣兰浑身发软,“最近的饭都是筱筱做的。”
陶静语想到浑身爬满虫子,胃里一阵翻涌,眼泪顿时大颗大颗地往下落。
陶老太太闭着眼睛,“老二啊!你赶紧找隔壁老孙帮忙多买点打虫药回来,要快!还有,家里的敌敌畏看看放在哪儿了,没有就去买,艾草也先熏起来。”
陶关海:“?”
南泽镇派出所,被所长三请四请请过来看押邪祟的肖老头,抱着自己的铜剑在审讯室门口的长椅上躺了一个晚上。
其实根本用不着这么严防死守,里面的人翻不起什么风浪。
没办法。
所长说他现在是南泽镇的定海神针。
六十四岁正是发光发热的时候。
那就发光发热让大家安心吧!
掀开身上的小被子,肖老头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朝着审讯室里面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那丫头太狠了,绝对不止打了一拳。
“嘶”了一声,肖老头提着铜剑往厕所走去。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好歹装一波。
提着早餐的孙泽田回来左右看不到肖老头的人,只看到长椅上的被子,顿时有点慌了神。
他敲了下办公室的门,几个打盹的手下顿时一激灵,“虫子来啦?”
“肖老师傅不见了,你们谁看见了?”
“头,肖大师上厕所了。”
“吃早饭吧,都警醒点。”
在南泽镇从警这么多年,头一回见到这么玄乎的事,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应该是第二回。
方志勤被蝎子毒死的时候他就有点疑惑,方家人一夜之间不见了,他更疑惑,只是当时没有亲眼见到这么刺激神经的画面。
“小孙,你来了。”肖老头抱着铜剑慢悠悠地晃回来,像个世外高人。
孙泽田客气地上前,“肖叔,辛苦了,我给您带了早餐。上面派的人,下午就能到。”
“没事,我老头子身子骨还硬朗。只是,我才疏学浅,也看不出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肖老头接过肉包子三两下就啃完了,喝了一口豆浆,感觉胃里舒服了不少。
“叔!”孙泽田凑过来,悄悄地问:“这个是属于鬼怪吗?”
他总听家里的老一辈说,人民桥码头的肖师傅是个有本事的,会捉鬼。
他以前都不信。
昨天亲眼见到,才知道,这是个真有本事的啊!
办公室里,几个小公安也趴在门边偷听。
昨天真是打破了他们传统的认知。
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有很多面。
太恐怖了。
“哪有那么多鬼怪啊!就是民间的什么蛊术,不过我也是头一回见到。”肖老头拍着孙泽田的肩膀,“别担心,一个小孩一拳能打出来的,应该不算什么厉害的东西,顶多就蛊惑人心。”
能面对不公平待遇勇敢讨公道的小孩,能一拳把邪祟打出来的小孩是简单的小孩吗?
“叔,您谦虚啦!”孙泽田竖起大拇指,“您孙女那是个厉害的,是个好苗子!将来要是进入公安系统肯定前途无量。”
“那就是个人来疯。”肖老头摇摇手,“公安系统不能进,那暴脾气一上来就六亲不认的,万一把罪犯捶死了。”
孙泽田点头。
听说那孩子把她爸爸都打骨折了,把她小姑姑一家都揍了。
确实不太适合。
“哎!那方家姑娘被蛊惑了,然后蛊惑了老陶家的姑娘,也不知道还蛊惑了谁?”
孙泽田一脸愁容,南泽镇这是要闹虫灾了。
“只要心中有正气,就不会中招的。你们可是阳间执法的,一般邪性的东西不敢近你们身。至于镇上的人,实在不行,就让大家吃点打虫药预防预防。”
肖老头知道几个年轻的公安没有见过这种场面,难免有些担心。
老实说,他来南泽镇几十年了,除了灭了两个小日子变的水鬼,送了几个孤魂野鬼往生,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
昨天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幸亏手艺还在,就是有点耗气。
不过,总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