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燕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家门的。反正从下了车以后她就膝盖酸软、天旋地转。看来,脑震荡好像又加剧了。
话说,人脑袋里是不是都是水?感觉好像都起浪了。
她慢吞吞地移进屋,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里,此刻都晃得她眼花。
“姐姐,你喝点水。”肖月端来水杯,心疼地直皱眉:“医生不是说没事了吗?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我是晕车,妈给我吃了两片晕车药,我感觉比脑震荡的后遗症还大。”肖燕坐在床边,小口啜着温水,想起以前自己能扛着麻袋跑,爬树下河不在话下,现在估计拿棍子舞两下人分分钟晕了。
哎!林妹妹还能扛个耙子去葬花,她肯定连个小土坑都挖不动。这个虚弱的样子,连林妹妹都不如,真没脸当大王了。
“我给你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你先在家好好养养。”许兰凤发话,要把皮猴子关一关。嗑脑袋是个大事,万一留下个眩晕的后遗症就麻烦了,以后都嫁不出去。
接下来几天,肖燕过上了前所未有的惬意生活。
早上睡到自然醒,许兰凤会把早饭端到床头,中午想吃什么,只要嘟囔一句,不出两个小时,就会出现在饭桌上。平时阴阳怪气的肖老太葛桂珍说话都夹着嗓子,听说医院里一个喜欢骂人的老太太在骂了肖燕以后喝水呛死了,肖老太在孙女面前走路都踮起脚尖。
这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不要太爽啊!好像“虚弱”一阵子也挺好的。
肖月表示非常嫉妒,她甚至想表演个铁头碎砖,说不定也来个脑震荡就不用上学了。但是又怕一不小心拍过了,死翘翘或者变成傻子。
人间最美四月天,肖燕把躺椅搬到院子里,躺着迎接朝阳。乌龟丞相努力地顺着她的裤管想往上爬。
目标——
肖燕手上那个比脸盘子还大的圆圆的龙虎斗烧饼。
满是芝麻的焦香,一半甜一半咸的油酥内馅的滋味冲撞,每一口都是幸福的味道。
太香了!
这是外公许网扣一大早在河北边烧饼王的摊子排队买的,名气比沈记小酒馆的烤鸡烤鸭还大,有时候去晚了还不一定买得到。
肖燕吃一口,就把脚边乌龟踢飞两米,然后那个小东西又会锲而不舍地爬过来。
所以龟兔赛跑为什么能赢?
是这种永不言弃的精神!
看在这个家伙可怜巴巴的份上,肖燕把吃剩下的一个月牙边边赏给了它。
乌龟丞相也不挑,吃得倒是有滋有味。
其实肖燕的头已经不昏了,而且后脑勺的肿包也已经消散得只有拇指大,这几天的待遇让她有点心虚。
她掰着手指头数一数,星期五了,这样神仙般的日子还能享受两天半。
外公说明天给她带孙家的豆腐脑和铁板压小肉串,想着口水都流下来了。
可是第二天,肖燕没有等来豆腐脑和小肉串,却等来了外公许网扣住院的消息。
很突然,让家里所有人都猝不及防,肖燕的心情就像吃了苦辣味的龙虎斗烧饼。
平时那个身强力壮,一网下去能拉几十斤鱼虾的像青松一样的才六十二岁的老头就这样倒下了。
送到医院抢救,医生说可能头部遭受了撞击,颅内出血,然后病人可能吃了凝血止血的药物,导致瘀血过大压迫神经。除非做开颅手术才有一线希望,可是看这个样子,人等不到送到大医院可能随时都会走。
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并让家属随时做好准备。
在哪里撞击的?
张红小疯了,拿了一把菜刀怒气冲冲地往许网扣的大哥许大网家跑去。
年后,许大网的身体就每况愈下,都快卧床不起了,两个儿子就提前备寿材,挂红,也算尽孝心,希望给老人添寿。
周四下午,许网扣的两个侄子上门来,说棺木到了,人手不够,来请叔叔帮着抬棺材。
这抬棺木有讲究,需得大头朝前,小头朝后,棺材在抬的过程中不能落地,而且直系亲属不能抬棺,年过六十的也不建议抬棺。
许网扣这个老实了一辈子,良善了一辈子的人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也不和家里人说一声就去了。
棺木停在大门外,黑沉沉的杉木,还没有上漆。六个抬棺的人里五个都是请来的壮年汉子,只有许网扣这个年纪最大,还是亲弟弟。
一个寿碗摔过。
“起——”有人喊号子。
许网扣在左边中间位置,肩头一沉。棺材立离地时他恍惚了一下,明明是四月的天,却觉得有一股寒气从棺木透出。
许网扣咬着牙,额角渗出了细汗,就在上台阶的时候发生了意外,他脚下一滑,像是刚才仪式开始时摔碎的碗的一小片碎片没有清理干净,整个人向后仰去,后脑勺结结实实地磕在青石台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小心——”
棺材猛地一倾斜,从旁边窜出来一个壮汉死死扛住了即将倾覆的棺木。
两个侄子赶紧伸手扶住许网扣。
“叔,你没事吧?”
许网扣晃晃脑袋,除了后脑勺有点肿痛,倒也没有什么大事。
棺木摆放好以后,许网扣觉得自己也没有帮上太多忙,没有好意思留下来吃饭,和卧床的哥哥打了一声招呼就回了家。
周五晚上,张红小发现他在吃止疼药才知道他帮大哥家抬棺材摔倒的事,好一通埋怨。
周六天不亮,许网扣的脸色灰白,却是怎么叫也叫不醒了。
张红小能不疯吗?
带着儿子儿媳妇、女儿女婿冲进了许大网家,此时卧床的人居然能够站起来走动,嘴唇嗫嚅了半天,只心虚地喊了一声“弟妹”,再也没有话了。
“你知不知道你弟弟躺在医院快死了,就为你抬了个破棺材就送命了,我杀了你……”
张红小睁着猩红的眼睛,举着刀就跑上前去,肖年成和朱苍山赶紧上前拦着,“妈,别冲动,杀了他不值得……”
许青虾和苏丽云对视一眼,拿着棍棒就是一顿打砸,大到水缸,小到锅碗瓢盆,有什么砸什么。
许大网的两个儿子试着想阻拦,许兰凤和许苗凤一撸袖子,上前揪着两个堂哥的头发扇耳光,两个堂嫂和堂妹站在旁边直跺脚,但是也没敢上手。
“大仙说只要家里命好又有长寿之相的人帮忙抬棺,就能添寿,我真没想到啊!”许大网扶着门框老泪纵横。
“命好又长寿,然后给你抬棺换命,你们就欺负他老实,他哪里命好哪里长寿了?你们一家子狼心狗肺的东西……呜呜呜……”
张红小看向杂货房里那个黑黑的棺材,挣扎着往那边冲,“你们俩别拦着我,我为你爸去讨公道。”
“哐哐哐……哐哐哐……”张红小对着棺木一阵乱砍,木屑飞溅,棺木上留下几道深痕,“我让你添寿,添寿,添到阎王殿……”
“从今往后,我们两家恩断义绝……我家老头子的葬礼你们家谁敢来我就砍死谁……”张红小举着刀对着许大网一家惊恐的脸,“我倒要看看你能活多久……你们会遭报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