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渡点了点头,就在这时,方多病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李莲花!李姐姐,阿飞,你们怎么跑这来了。”
李寻渡没说话,只是微微侧身,借用笛飞声的身体挡住她染血的半边衣袖。笛飞声注意到她的动作,眼底闪过嗤笑,却没拆穿她,还主动往她那边站了站。
“我就说他们跑不出我的手心...”方多病走近看到花圃中的情景,不禁愣住,他的目光落在棺木上,“李莲花...你在干什么?这是谁的墓地?”
李莲花转过头,柔声道:“来拜拜你舅舅吧。”
方多病如遭雷击,踉跄着走上前。当他看清棺中尸骨时,整个人如泥塑木雕般呆立当场。
“这里...”李莲花轻声道,“是你舅舅单孤刀的遗骨。其实我们一直在找的...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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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采莲庄被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灰蓝色中。远处的山峦只剩下起伏的剪影,近处的莲塘泛着微光,偶尔有鱼儿跃出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简单处理了伤口,吃了解毒丸后,李寻渡站在廊下,望着渐渐暗沉的天色,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本该今日启程离开,却因郭祸和单孤刀的后事耽搁了时辰,再加上李莲花下午为单孤刀的尸体而动用内力使了婆娑步,眼下她实在不放心赶路,只能在采莲庄再留宿一夜。
“看来今晚只能在此过夜了。”方多病从她身后走来,手里提着一盏刚点燃的灯笼,昏黄的光映在他年轻的脸上,显出几分忧虑,“我已经让庄里的人收拾了几间客房,李姐姐,你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要不要先去休息。”
李寻渡点点头,目光不自觉地飘向远处房门口那个孤寂的身影——李莲花正独自站在单孤刀的棺材前,白衣在晚风中轻轻飘动,仿佛随时会随风消散。
“他一下午都没怎么说话,也没有吃晚饭。”方多病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声音低了下来,“从带舅舅回来后就一直这样。”
“他今日情绪起伏有些过度。”李寻渡握紧了手中的药包,那是她刚才从莲花楼中翻找出来的,“我怕……怕他心疾会犯。”
方多病脸色一变:“那我去劝他回房休息!他怎么能这么作贱自……”
“我先去熬药。”李寻渡打断了他,转身向厨房方向走去,“你将晚饭端一些给他,要是他实在没胃口就算了,看着他点,别让他再乱跑。”
厨房里,李寻渡小心地控制着火候。药罐中的液体咕嘟咕嘟冒着泡,苦涩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她盯着那翻滚的药汁,思绪却飘回了下午的情景——
棺材中的人面容确实是单孤刀无疑,但他身上也穿着护心甲,她知道那是用天外云铁所制,因着云铁的特殊,这护心甲自然不是能轻易击穿的,除非……
“姑娘,药快熬干了。”一个老仆的提醒将她拉回现实。
李寻渡连忙撤了火,将药汁滤入碗中。深褐色的液体映出她若有所思的面容。她深吸一口气,端着药碗走出厨房。
庄内很安静,只有风吹过莲叶的沙沙声。她先去了李莲花的房间,果然里面空无一人,床铺整齐,显然是主人没有回来过。
李寻渡咬了咬唇,掩去眸中的担心,转身朝停放单孤刀灵柩的房间走去。
房间在庄子最西侧,原本是间闲置的仓库,此刻门前挂了两盏白灯笼,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李寻渡放轻脚步走近,果然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她透过半开的门扇往里看,李莲花正站在西厢房的窗边,背对着单孤刀的棺桲,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剥落的红漆,似乎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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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莲花”方多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李莲花的思绪,“你真的不吃一点吗?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李姐姐的脸色也有些不好,但她还担心着你的心疾,也没吃几口。”
李莲花闻言转过身,烛光在他清俊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他想起下午李寻渡拉开他时那柄匕首似乎划过了她的手臂,但自己当时太过心急于师兄,并没有注意到她是否受了伤。
李莲花张了张口想问问方多病李寻渡的状况,但看着他那副懵懂的样子,最后只是摇了摇头:“无碍,我没什么胃口。”
方多病站在棺木旁,手指轻轻抚过那粗糙的木质。他吃完饭后特意换了一身素白长衫。烛光下,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屋内一时静默,只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爆裂声。窗外,一只夜莺突然啼叫起来,声音凄清悠远。
“你……”方多病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干涩,“能不能和我说说舅舅和我师父。”
李莲花的目光微微闪动。他缓步走到棺木另一侧,手指轻轻搭在棺盖上,仿佛在感受那冰冷的触感。烛光在他眼中跳跃,像是点燃了某些深埋的记忆。
“是有一段故交。”他最终说道,声音低沉而温和,如同夜风拂过竹林,“你舅舅曾言,若身死当长眠在学艺的云隐山,想来他应当是想和师父作伴的,我只想遂了故人遗愿......”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方多病年轻的面庞上,“明日启程后你跟我去云隐山葬了他吧,有亲人相送,总是好事。”
方多病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绕过棺木,走到李莲花面前。
方多病比李莲花矮了半个头,此刻却固执地仰着脸,目光恳切如炬:“你能把舅舅葬在他恩师的墓旁,一定知道他们的往事。”他的声音微微发颤,“我从小与舅舅疏远,与李相夷也没见过几面......他们是我亲人和恩师,可他们从前的事我只能从江湖上听来。李姐姐也不愿多说舅舅的事......”他咬了咬下唇,眼中泛起一丝水光,“李莲花,给我讲讲吧。”
屋内一时安静得能听见烛泪滴落的声音。李莲花望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少年,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他轻叹一声,那叹息如同秋叶飘落般轻不可闻。
“好”他最终说道,声音如同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两人在棺木旁席地而坐。烛光摇曳,在他们周围投下跳动的光影,如同无数细碎的星子。
李莲花从食盒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铜壶,倒了两杯清酒。他将其中一杯递给方多病,另一杯轻轻放在棺木前的地面上。
“李相夷和单孤刀初识的时候,那时的单孤刀不过十三四岁......”李莲花的声音低沉而悠远,仿佛穿越了时光的长河,“在街头无依无靠勉强活着,却捡到了四岁的孤儿李相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