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门外仓促远去的脚步声,李莲花站在原地,低头失笑。这丫头……还是这般风风火火。
他不再耽搁,迅速将身上擦干,穿好干净的里衣和中衣,又将微湿的长发随意拢了拢,用一根简单的莲蓬簪束起。
收拾停当,他坐在桌边等了片刻,却左等右等,都没等到那个说要去看早膳的人回来。
想起方才李寻渡那落荒而逃、连耳根都红透的模样,他不由得再次低声笑了笑,摇了摇头,决定自己先去饭厅。
刚走到饭厅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方多病和燕敖你一言我一语的吵闹声,夹杂着一道陌生男声偶尔带着笑意的劝解,气氛倒是热闹。
李莲花脚步顿了顿,目光先是在厅内扫视一圈,精准地捕捉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然而,除了吵吵闹闹的方多病和燕敖,以及微笑着坐在一旁的陌生男子,他并未看到李寻渡,无了大师也不在。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掠过心头。
“李神医,你醒了?”
苏木眼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李莲花,立刻起身,温和地打招呼,“快来用些早膳吧。”
李莲花收回搜寻的目光,心不在焉地朝苏木点了点头,扯出一个浅淡的笑容,顺着他的指引在桌边落座。
苏木主动盛了一碗还温热的清粥,放到李莲花面前,看着他依旧有些游移的眼神,心中了然,便主动解释道:“阁主去药房替你拿今日需服的汤药了,随后就到。”
听到想听的答案,李莲花这才仿佛安心了些,将注意力分给了面前这个气质温润、眼神清正的青年几分。他接过粥碗,道谢:“多谢……苏公子?”
他语气带着些许试探。
苏木听到他准确地道出自己的姓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饶有兴味的笑意:“李神医果然心思玲珑。阁主在你面前提到过我?”
李莲花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粥,笑了笑,语气平和:“我听师娘,还有阿渡,都零星说起过你们几位。”
他顿了顿,眼底不自觉地泛起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再者……阿渡身边的人,似乎都……各有特色,不难分辨。”
他这话说得委婉,但苏木立刻明白了他指的是灵渡阁几位司主迥异的性格和行事风格,不由得莞尔:“确实如此。不过……”
苏木话锋一转,眼中笑意更深,带着几分促狭,“我们几人能一眼认出李神医,倒不是因为阁主描述的有多详尽,而是因为——”
“花花?你在这儿啊。”
苏木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李莲花的注意力还没来得及完全集中,就被门口端着药碗走进来的李寻渡打断了。
她显然是匆匆赶来,气息还有些微喘,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李莲花身上,仿佛确认他安好,才松了口气。她刻意扬起的声调,恰到好处地截断了苏木未尽的话语。
苏木看着自家阁主这明显带着“警告”意味的声音,了然地笑了笑,趁李莲花转头看向李寻渡的瞬间,飞快地朝李寻渡做了一个在嘴边拉上链子的动作,眼神戏谑。
而一心都系在李寻渡身上的李莲花,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两人之间无声的交流和小动作。
李寻渡端着药碗走到李莲花身边,将碗轻轻放在他面前,语气尽量显得自然:“先把药喝了吧,温度刚好。”
李莲花抬头看她,目光温润,带着浅浅的笑意:“好,有劳阿渡了。”
他端起药碗,依言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方多病和燕敖不知何时停止了吵闹,都悄悄看着这边。方多病撇了撇嘴,小声对燕敖嘀咕:“看给他美的……”
燕敖则回给他一个“你不懂”的眼神。
饭厅内那点微妙的氛围被门口新的动静打破。
只见李寻渡身后,跟着走进来两人。正是端着几碟小菜的天冬,以及手持念珠、面带微笑的无了大师。
天冬一进门,那双妩媚灵动的眸子就先在自家阁主和李莲花之间转了一圈,将李寻渡那刻意维持的镇定和李莲花眼中未散的温柔尽收眼底。
她红唇一勾,撇了撇嘴,脸上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玩味表情。
天冬快走几步,越过无了大师,姿态慵懒地往门框上一靠,目光直直落在李莲花身上,语调拖长,带着几分戏谑:
“呦——想必这位,就是让我们阁主牵肠挂肚、费尽心思的李神医了吧?”
她这话一出,李寻渡立刻警告性地瞪了她一眼,耳根似乎又有些泛红,连忙开口向李莲花介绍,试图转移焦点:“这位是灵渡阁的天冬,也是……望月楼的老板。”
“望月楼?!”
李寻渡话音刚落,饭桌旁的方多病就猛地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凑近身边的燕敖,用手挡着嘴,压低声音,难以置信地问道:“是……是我知道的那个望月楼吗?”
燕敖被他这大惊小怪的样子逗乐了,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同样压低声音回道:“这大熙,难道还有第二个望月楼不成?”
方多病倒吸一口凉气,声音更小了,几乎是在用气音发声:“可、可望月楼不是……是……青……青楼吗?!”
坐在两人身侧的苏木闻言,脸上并无愠色,反而像是早已习惯了这种质疑,他放下筷子,转过脸,语气温和地向方多病解释道:“方公子有所不知,望月楼虽是风月场所,但立楼之初便定下规矩,楼中姑娘只卖艺不卖身,皆是清白之身,凭才艺安身立命。而且,那里也是灵渡阁最重要的情报来源之一。”
他这番解释条理清晰,既维护了天冬和望月楼的声誉,也点明了其背后的作用。
而相较于方多病的惊讶,李莲花的反应则平静得多。他并未对天冬的身份表现出任何异样,反而像是早已认出了她一般,从容地放下药碗,朝着天冬的方向微微颔首,唇角带着惯有的、温和而疏离的浅笑,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天冬姑娘,久仰。”
天冬见李莲花这般反应,既没有寻常男子听到她身份时的轻浮或鄙夷,也没有故作清高的回避,反而如此坦然,甚至隐隐有种“早已料到”的淡然,她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调侃话顿时觉得没了用武之地,顿觉没啥意思。
她撇了撇嘴,有些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不再倚着门框,袅袅婷婷地走到苏木身边的空位坐下,顺手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含糊道:“没劲,还以为能逗逗你呢。”
李寻渡见她安分下来,这才暗自松了口气,也走到李莲花身边的座位坐下。
无了大师则笑呵呵地走到主位落座,目光慈和地扫过在场众人,最后停留在李莲花身上,关切地问道:“李门主,感觉身体如何?可还有不适之处?”
李莲花微微一笑:“已无大碍,只是还有些乏力。”
“嗯,解毒刚刚开始,身体虚耗是必然的,好生将养几日便好。” 无了大师点了点头。
无了大师刚刚说完,又想起昨日李寻渡对自己身体状况那浑不在意的态度,以及脉象中显示的沉疴旧疾,心下顿时有了个主意。他捻动佛珠,目光转向正暗自松了口气的李寻渡,语气平和地开口:
“小李施主同样也是,体内旧伤未愈,元气有亏,切记三日内不可再动用内力,需与李门主一般,静心调养,好好温养身体才是。”
他这话一出,李寻渡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刚刚松下去的那口气猛地又提了上来。
她倏地转头看向无了,一双美目瞪得溜圆,里面写满了难以置信和“你是不是故意的?”的质问,眼神锋利得几乎能在他那光溜溜的脑门上刻出字来。
这老和尚!哪壶不开提哪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