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惨白的灯光像凝固的冰霜,死死冻住周默脸上那个绝望而荒诞的笑容。雷厉警官盯着他,眼神锐利如刀,但刀锋之下,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一丝动摇——那条狗的死,那枚熔毁警徽上的“叛”字,技术科那些“无法理解”的报告,像几根冰冷的针,扎进了他多年刑侦经验筑起的坚固堡垒里。
“地狱三头犬?机器虫子?天上的眼睛?”雷厉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被愚弄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周默,你以为编个科幻故事就能糊弄过去?!”
“信不信由你。”周默的声音嘶哑,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他不再看雷厉,目光落在自己手腕冰冷的手铐上,“陈警官还躺在医院昏迷不醒,身上背着你们强加的罪名。那条狗死了,我很抱歉,但我没杀它。真相就在那里,只是你们选择看不见,或者…不敢看。” 他刻意避开了“蜂巢”两个字,雷厉此刻的神经就像绷紧的弓弦,任何直接的指控都可能彻底激怒他。
就在这时,周默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异动。斜前方桌上,那个装着证物的透明塑料袋里,他那台被泡过清洗液、屏幕裂成蛛网的破手机,屏幕极其诡异地亮了一下!不是正常的开机亮光,而是一种极其短暂、如同濒死生物回光返照般的惨白闪烁!
一个模糊的残影在碎裂的屏幕上停留了不到半秒:
【想救陈正?明晚11点,西郊废弃热电厂冷却塔顶。一个人来。带好老K给你的东西。别耍花样,警察救不了他,只有我能。你知道我是谁。】
像素点构成的蜂鸟翅膀一闪而灭。
秦瞳!
周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随即又猛地松开。希望?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但此刻,这是他唯一的稻草!他必须抓住!口袋里的U盘隔着衣料传来冰冷的触感,那是老K在生死关头塞给他的筹码。
“雷警官,”周默抬起头,脸上的绝望和荒诞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我没什么好说的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可以继续关着我,也可以放了我。但请记住,陈警官的命,还有那条叫‘奖金’的缉毒犬的命,都悬在你们现在的判断上。”
雷厉的脸色变幻不定。周默这副突然的平静和话语里隐含的指控,让他更加烦躁。技术科的诡异报告像一团阴云压在心头,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疑点重重,但硬扣着不放,似乎也撬不开那张嘴。更重要的是,陈正还在重症监护室,案子现在成了一团乱麻。
“看好他!”雷厉烦躁地一挥手,对记录员丢下一句,起身大步离开了审讯室,他需要冷静,需要重新审视那些“无法理解”的证据。
周默又被晾在了冰冷的审讯室里。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思考。秦瞳的邀约是唯一的出路,但风险巨大。他需要信息!需要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需要知道陈正的情况!他需要…林柚!
不知过了多久,审讯室的门再次打开。进来的不是雷厉,而是那个年轻的记录员,脸色有些古怪。
“周默,你可以走了。”记录员的声音没什么波澜,但眼神里带着点探究,“暂时证据不足,不予拘留。但手机作为证物需要暂扣,另外,”他拿出一份文件,“签个字,这是取保候审告知书,随传随到,不得离开本市。”
周默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雷厉没找到确凿证据,那条狗的死和警徽的诡异反而成了他的“护身符”?还是说…有别的力量在运作?他压下心头的翻腾,沉默地签了字。
走出市局大门,已是深夜。冰冷的夜风灌进领口,让他打了个寒颤。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像无数只冷漠的眼睛。他身无分文,通讯工具被扣,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孤魂。
“这边!”一个刻意压低的、熟悉的声音从旁边绿化带的阴影里传来。
周默猛地转头,看到陈小乐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板寸,像做贼一样缩在灌木丛后,朝他拼命招手。他旁边,老K那张沟壑纵横的脸在昏暗的路灯光线下若隐若现,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周默立刻快步走过去,心头一热。
“卧槽,默哥!你终于出来了!吓死我了!”陈小乐一把抓住周默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声音带着后怕,“警察没把你怎么样吧?陈哥那边…”
“他怎么样?”周默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还在IcU,没醒,但医生说他命硬,暂时稳定了。”老K的声音沙哑地接过话,浑浊的老眼盯着周默,“不过,医院外面全是‘眼睛’,蜂巢的,还有穿制服的,名义上是保护,哼…” 他冷笑一声,意义不言自明。
“柚子呢?”周默急切地问,他需要技术支援,需要解读秦瞳的信息,更需要弄懂那个U盘!
“联系不上!”陈小乐一脸焦急,“我打她电话关机,她租的那片儿好像还临时停电了!跟外界失联了一样!”
失联?周默的心沉了下去。这绝不是巧合!林柚是他们对抗蜂巢和母巢最关键的技术大脑,她失联,意味着他们彻底瞎了!
“走!先离开这鬼地方!”老K警惕地看了看市局门口闪烁的警灯,转身带着两人迅速钻进旁边一条更黑的小巷。巷子深处,那辆破旧的邮政绿小三轮像头沉默的老牛停在那里。
三人挤在狭窄的车斗里,三轮车“突突突”地驶入夜色。冷风刮在脸上,周默却感觉不到冷,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焦灼。他摸出口袋里那个冰冷的金属U盘,借着远处路灯微弱的光,仔细打量。U盘通体黑色,没有任何品牌标识,只在尾部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凹陷,形状…像一枚被压扁的蜂鸟翅膀?
“老K,这东西…”周默把U盘递到老K眼前。
老K瞥了一眼,眼神闪烁了一下,含糊道:“柚子丫头托我给你的。说是关键。具体是啥,老头子我哪懂那些弯弯绕绕的电子玩意儿。” 他明显在避重就轻。
周默不再追问。老K有他的顾虑。他小心翼翼地将U盘收回最里层的口袋。秦瞳点名要这个,这就是他明晚赴约的筹码。
“现在去哪?”陈小乐抱着胳膊,在颠簸的车斗里缩了缩脖子,“诊所那边估计也被盯上了。”
“去我那破窝。”老K闷声道,“虽然也漏风,但暂时还能挡挡雨。”
老K的“窝”在城东一片待拆迁的破败厂区里,一间由废弃设备维修车间改造的屋子。里面堆满了各种金属零件、废弃电路板、拆到一半的古怪设备,空气里弥漫着机油、松香和灰尘混合的味道,活像一个赛博朋克主题的废品回收站。唯一显眼的是角落一张还算干净的工作台,上面摆着一台老旧的台式电脑和几个显示器。
一进屋,老K就骂骂咧咧地翻箱倒柜,找出一台屏幕有裂痕的老款笔记本电脑,扔给周默:“凑合用!没联网!绝对干净!”
周默立刻开机。电脑嗡嗡作响,慢得像老牛拉破车。他需要整理思路,需要梳理手头仅有的信息!他打开一个空白的记事本,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 爆炸袭击:cerberus协议,母巢最高清除指令。红光标记(定位\/激活)。
* 钥匙来源:不明。非陈正,非老K?秦瞳?
* 纳米虫:来自陈正外套的“防辐射贴”,被角磨机火花激活。攻击模式?致死缉毒犬。
* 陈正被栽赃:纵火、袭警、受贿、熔毁警徽(叛字)。
* 秦瞳邀约:明晚11点,西郊电厂冷却塔。要求带U盘。
* 林柚失联:被针对?
* U盘:林柚通过老K传递。内容未知。蜂鸟翅膀标记。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红光标记”和“林柚失联”这两条上。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林柚手里有关于cerberus协议的关键解码数据!母巢会不会…对她的备份下手?!
他猛地抬头看向老K:“老K!柚子有没有跟你说过,她把关于那道红光的分析资料,备份在哪里?云端?还是…”
老K正蹲在地上捣鼓一台滋滋冒烟的示波器,闻言头也不抬:“那丫头鬼精,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只放一个地儿?她说有个加密云盘,叫什么…‘数字坟场’?还说什么…‘就算服务器炸了,只要标记在,总能挖点骨灰出来’…” 老头显然对这些术语一知半解,复述得磕磕绊绊。
数字坟场!加密云盘!周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林柚习惯把所有关键数据碎片化加密后,备份在多个不同的匿名云存储服务上,统称她的“数字坟场”!这是她最后的保险!
“电脑!能联网吗?就一下!”周默急吼。
老K看他脸色不对,骂了句娘,还是从一堆电线里扯出一根网线,粗暴地插在笔记本上:“快点!老子这破网跟蚂蚁爬似的!而且不安全!”
电脑右下角的网络图标艰难地亮起黄色叹号,网速慢得令人发指。周默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他凭着记忆,输入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由林柚设置的备用访问地址。这是一个她自建的跳板页面,理论上可以绕过部分监控,查看她几个核心云盘的状态。
页面缓慢地、一格一格地加载出来。
周默的呼吸屏住了。
屏幕上,显示着林柚几个主要匿名云盘账户的状态。其中三个显示“离线”或“维护中”。但当他的目光落在第四个,也是林柚存放最关键、最敏感数据碎片的那个名为【cerberus_backbone】的加密文件夹状态时,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文件夹的状态图标,不是灰色的离线,也不是绿色的在线。
而是**刺眼的血红色**!
图标旁边,一个不断旋转的、由像素构成的**微型红色蜂鸟**正在疯狂闪烁!蜂鸟的喙部,正对着文件夹的图标,仿佛在啄食!
更恐怖的是,在文件夹缩略图的位置,正清晰地显示着一幅动态画面:
那是林柚解码出的、代表cerberus协议核心特征的那段复杂波形图。然而此刻,这段波形正从文件的**核心位置**开始,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点燃,迅速变黑、碳化、碎裂!无数细小的、闪烁着红光的“火星”从崩解的数据中迸射出来,在缩略图的小小方框内肆虐!
就像…就像那份至关重要的数据文件,正在他的眼前,被一种来自云端深处的、无形的力量,执行着**远程焚毁**!
“不…!”周默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手指猛地砸向键盘的F5刷新键!
屏幕闪烁了一下。
刷新后的页面,那个【cerberus_backbone】文件夹的图标,连同旁边闪烁的血红蜂鸟,彻底消失了。
原地只留下一个冰冷的、空白的、标注着“**该路径不存在或文件已被永久删除**”的提示框。
消失了。
如同从未存在过。
连一点数据的灰烬都没留下。
母巢动手了!它不仅在物理世界清除他们,还在数字世界抹杀一切痕迹!林柚失联,她的云端备份被精准定位并焚毁!那道红光,不仅是物理攻击的标记,更是数据层面的死亡印记!凡是被它标记过的关键信息,都逃不过被从根源上“清洁”的命运!
周默瘫坐在冰冷的折叠椅上,后背被冷汗彻底浸透。电脑屏幕的光映着他惨白的脸,和眼中那抹深不见底的恐惧。窗外,城市的夜空被霓虹染成一片混沌的暗红,像一块巨大的、正在缓慢燃烧的烙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