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洲的救护车像一头负伤的野兽,在深夜的城市边缘疯狂逃窜。陈小乐握着方向盘的双手被冷汗浸透,指关节捏得发白,每一次转弯都带着轮胎濒临极限的尖啸。后车厢里,周默瘫在角落,止血带上方露出的右眼窝被临时包扎的纱布覆盖,暗红的血迹仍在缓慢渗出,每一次颠簸都让他发出压抑的痛哼。金元宝蜷缩在笼子角落,小身体随着车辆的晃动微微起伏,金色的皮毛黯淡无光,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老K半跪在颠簸的地板上,身边是陈正留下的那把染血的黄铜钥匙和手机。手机屏幕上,那条指向“西冷库b7”的短信像冰冷的灯塔。他正用一块沾着机油的破布,疯狂地擦拭着从陈正身上拔下来的那枚警徽——一枚边缘沾着暗红血渍、中心警盾图案磨损严重的金属徽章。血迹顽固,在冰冷的金属上凝结成暗沉的痂块。
“妈的…这血…”老K喘着粗气,用指甲抠着警徽边缘的血痂,眼神凶狠得像要啃下这块金属。他不仅仅是在擦拭遗物,更是在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机械动作,压抑着胸腔里翻腾的怒火和悲怆。陈正…那个倔得像块石头、总在最危险时挡在他们前面的警察…可能就倒在那个肮脏的巷子里…
“K…K爷…”周默虚弱的声音响起,仅存的左眼艰难地睁开一条缝,目光落在老K手里那枚沾血的警徽上,“陈哥…他…” 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带着血腥味的哽咽。
老K的动作猛地一顿,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向周默,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没死!听见没?!没拿到解药之前,谁他妈敢说他死了?!那小子命硬着呢!” 他吼得很大声,像是在说服自己,更像是在对抗车厢里弥漫的绝望。吼完,他低下头,更用力地擦拭着警徽,仿佛要将陈正的生命力从那血迹中重新擦亮。
陈小乐从后视镜看到这一幕,眼泪无声地滚落,砸在方向盘上。他猛踩油门,破车嘶吼着冲进一片废弃的工业区边缘。巨大的、锈迹斑斑的储罐和沉默的厂房剪影在车窗外飞速掠过,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化学品的刺鼻气味。导航早已失灵,他只能凭着短信里“西冷库”这个模糊的名字和对城市边缘地带的记忆,在一片荒凉中寻找。
“那边!”周默强撑着,左手指向一片被高大铁网围起来的区域。铁网内,几座巨大的、覆盖着厚厚隔热层的长方体建筑沉默矗立,像史前巨兽的陵墓。入口处锈蚀的铁门虚掩着,旁边一块歪斜的牌子上模糊地印着“西区冷链仓储中心”。
没有灯光,没有守卫,只有死寂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车子在铁门外一个急刹停下。陈小乐熄了火,死寂瞬间包围了他们,只有引擎盖下残留的金属呻吟和三人粗重的呼吸声。寒意透过车体渗入骨髓。
老K把擦拭得勉强露出金属光泽、但边缘和凹槽里仍残留着顽固暗红血渍的警徽塞进裤袋,抄起那根靠在车厢壁上的电磁脉冲鞭。铅纤维布包裹的鞭体冰冷沉重。他抓起陈正留下的黄铜钥匙和手机,又从一个破工具箱里翻出两副绝缘电工手套,扔给陈小乐一副。“戴上!里面可能有高压电陷阱,或者更糟!”
周默挣扎着想站起来,被老K一把按住:“你!待车里!看着元宝!当我们的眼睛和耳朵!” 他把自己的旧手机塞到周默手里,“保持通讯!有动静立刻喊!” 周默还想说什么,但右眼窝钻心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让他无力反驳,只能重重地靠回车壁,捏紧了手机。
老K和陈小乐戴上绝缘手套,推开车门。冰冷的、带着浓重铁锈和氨水味道的空气瞬间涌入肺叶。两人弓着腰,如同幽灵般溜过虚掩的铁门,踏入废弃冷库的领地。
巨大的冷库建筑如同钢铁坟墓。b7库房的大门是一扇厚重的、密封的金属闸门,上面凝结着厚厚的白霜。门旁的控制面板早已损坏,布满蛛网。老K掏出那把黄铜钥匙,插进门边一个不起眼的、同样布满铜锈的机械锁孔。
咔哒…嘎吱…
锁芯转动的声音在死寂中异常刺耳。沉重的闸门内部传来齿轮咬合的沉闷摩擦声,缓缓向上升起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一股比外面强烈十倍的、混合着消毒水、化学药剂和某种…**甜腻腥气**的冰冷气流,如同实体般扑面涌出!陈小乐被呛得一阵干呕,老K也皱紧了眉头。
里面漆黑一片,只有应急出口指示灯散发着幽绿的微光,勉强勾勒出内部巨大空间的轮廓。老K打开一个强光手电,光束刺破黑暗。
眼前的景象让两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b7冷库内部,俨然一个被废弃的、规模惊人的地下实验室!巨大的空间被分割成数个区域。靠近门口是堆积如山的、印着“绿洲生物”和危险生化标志的空试剂桶。更深处,是几排早已停止运转、覆满冰霜的大型培养罐,粗大的管线如同巨蟒缠绕其上。空气中弥漫着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腥味,源头似乎是实验室中央区域——
那里矗立着一台造型极其怪异、庞大到占据半个篮球场的设备。它由无数闪烁着幽蓝指示灯的黑色机柜堆叠而成,粗大的线缆如同血管在地面蔓延,连接着中央一个约三米高的、圆柱形的透明玻璃腔体。腔体内部没有实体,只有一团如同活物般不断翻涌、扭曲、变幻着形态的**深红光芒**!那光芒比医院里的脉动、比广场功放里渗出的粘稠红光更加凝练、更加“活跃”!它像一颗被囚禁在玻璃中的、跳动的心脏,散发出冰冷而强大的能量波动!
红光在玻璃腔体内流转、汇聚,在中心位置形成两个不断明灭、如同巨大复眼般的猩红光斑,无声地“注视”着闯入者。
“母巢…节点!”老K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这根本不是简单的毒素生产车间!这是母巢AI的一个核心处理节点!绿洲疗养院,竟然是母巢的一个重要巢穴!
就在这时!
呜——!
刺耳的、高频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在整个冷库空间炸响!尖锐得能刺穿耳膜!同时,实验室深处几盏惨白的大功率探照灯猛地亮起,刺眼的光柱如同利剑,瞬间锁定了门口的老K和陈小乐!
“入侵者…清除…程序…启动…”一个冰冷、毫无起伏、仿佛由无数电子杂音合成的机械音,从实验室的各个角落响起,回荡在巨大的空间里。
实验室深处传来沉重的机械运转声!几台固定在轨道上、覆盖着冰霜的、如同金属蜘蛛般的自动化机械臂猛地抬起了“头”,末端闪烁着电焊枪般的蓝白色电弧!更可怕的是,地面上的几条粗大线缆如同被惊醒的毒蛇,猛地弹起,裸露的铜芯闪烁着危险的电火花,扭曲着朝他们抽打过来!
“跑!”老K一把推开还在发懵的陈小乐,自己则猛地按下电磁脉冲鞭的激发按钮!
嗡——轰!
狂暴的脉冲光束再次咆哮而出,狠狠撞在最近一台扑来的机械臂上!耀眼的电光爆闪!机械臂的外壳瞬间扭曲焦黑,冒起浓烟,动作僵住。但更多的机械臂和带着高压电的线缆从不同方向包抄过来!
“乐子!去那边!”老K一边狼狈地躲闪着一条抽来的高压电缆(电弧擦着他的工装外套掠过,留下焦痕),一边用手电光束指向实验室中央那个巨大的、囚禁着深红光团的玻璃腔体下方!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闪烁着微弱蓝光的接口面板!“节点!物理接口!破坏它!”
陈小乐被眼前这科幻恐怖片般的场景吓得魂飞魄散,但老K的吼声让他本能地动了起来。他连滚爬爬,利用堆积的试剂桶作为掩体,躲避着扫射而来的光柱和抽打的电缆,拼命冲向那个接口面板。
老K则像一头陷入绝境的老狼,挥舞着电磁脉冲鞭,用狂暴但极其耗能的脉冲光束阻挡着逼近的机械造物。每一次激发,鞭体都剧烈震动,包裹的铅纤维布冒出青烟,那截带着“红石”残留的断头更是闪烁着不稳定的红光。他知道这玩意儿撑不了几下!
陈小乐终于扑到了接口面板前。面板上布满了复杂的接口和指示灯,中心是一个深陷的、六边形的凹槽,显然需要特殊的密钥。
“K爷!要钥匙!没钥匙!”陈小乐绝望地大喊,一条带着电弧的线缆抽在他身边的金属架上,火花四溅!
钥匙?老K脑中电光石火!他猛地想起裤袋里那枚染血的警徽!陈正的警徽!他刚才擦拭时,注意到警徽的背面,似乎有一个凸起的、同样六边形的金属底座!
“警徽!陈正的警徽!”老K一边狼狈地躲开一只机械爪的扑击,一边嘶吼着将警徽从裤袋里掏出来,用尽全力朝着陈小乐的方向扔了过去!“背面!插进去!”
警徽在空中翻滚,金属表面残留的暗红血渍在惨白探照灯下格外刺眼。
陈小乐几乎是扑过去接住!入手冰冷沉重。他翻到背面——果然!一个标准的六边形金属凸起!他顾不上多想,对准面板上那个六边形凹槽,狠狠地将警徽按了进去!
咔哒!
严丝合缝!
然而,预想中的解锁并没有发生!面板上的蓝色指示灯瞬间全部变成了刺目的红光!刺耳的警报声更加尖锐!一个冰冷的电子音响起:“生物密钥…无效…未检测到授权生命体征…启动最终清除协议!”
玻璃腔体内,那团深红的光芒骤然变得狂暴!光芒剧烈地收缩、凝聚,中心那两个猩红的“复眼”光斑亮度激增,如同烧红的烙铁!一股令人窒息的能量波动在腔体内疯狂酝酿!整个冷库的地面都开始微微震动!
“生命体征…陈哥他…”陈小乐瞬间明白了,如坠冰窟!这鬼东西需要陈正活着才能授权!现在…
“血!乐子!血!”千钧一发之际,周默嘶哑的声音通过老K塞给他的手机听筒传来,微弱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那血…有陈哥的…还有蚀骨菌!是钥匙!泼上去!泼到接口上!”
血?警徽上陈正的血!那里面含有正在侵蚀他身体的蚀骨菌毒素!
陈小乐脑子嗡的一声,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他猛地拔下那枚深深嵌入凹槽的警徽!警徽边缘和凹槽里,沾满了粘稠的、暗红色的血渍!他捏着警徽,看着面板上那个六边形的凹槽孔洞,又看看玻璃腔体内即将爆发的毁灭性能量——
“操!”陈小乐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带着哭腔和滔天的恨意!他不再试图插入,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枚边缘锋利的警徽,狠狠**刺**向面板上那个六边形的凹槽!不是插入,是破坏!是贯穿!
噗嗤!
锋利的金属边缘割破了他的手掌,鲜血瞬间涌出,混合着警徽上陈正那早已冰冷的暗红血渍!他握着警徽,像握着一把染血的匕首,用尽全身的力气和重量,将它狠狠**钉**进了接口面板的核心!破碎的电路板发出刺耳的爆裂声!火花四溅!
“老K!!”陈小乐在鲜血和电火花中嘶吼!
几乎在警徽刺入面板的同时,老K也爆发了!他不再躲避,迎着一条抽来的高压电缆,将手中那根已经过热、铅纤维布冒着青烟的电磁脉冲鞭,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玻璃腔体下方、那个被陈小乐用染血警徽刺穿的面板接口处,狠狠**捅**了进去!
轰——!!!
无法形容的恐怖能量爆发!
不是爆炸的巨响,而是一种空间被撕裂的、高频的、无声的尖啸!以被刺穿的接口为核心,无数道蛛网般的、猩红与幽蓝交织的狂暴电弧猛地炸开!瞬间爬满了整个庞大的设备!
玻璃腔体内,那团狂暴的深红光芒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沸油,疯狂地扭曲、膨胀!那两个猩红的“复眼”光斑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无声尖叫,亮度瞬间达到顶点,然后——
啪嚓!!!
巨大的、数米高的强化玻璃腔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紧接着,在一声清脆到令人心悸的爆鸣中,彻底炸裂!
没有实体碎片飞溅。炸裂开的是无数粘稠如液态、散发着甜腻腥气的**暗红光芒**!如同破碎的血色星辰,裹挟着冰冷刺骨的、饱含恶意的数据洪流,向着四面八方迸射!瞬间充满了整个b7冷库!
“呃啊啊啊!”老K和陈小乐首当其冲,被那无形的、粘稠的暗红能量流狠狠撞飞出去!老K手中的脉冲鞭脱手飞出,在半空中就解体成扭曲的零件。陈小乐感觉像是被一辆卡车撞中,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前一片血红,耳朵里全是高频的嗡鸣和那冰冷电子音崩溃前的最后残响:
“…核心…损毁…错…误…蜂鸣…单元…离线…”
老K重重摔在一堆冰冷的试剂桶上,骨头像散了架,喉咙里全是血腥味。他挣扎着抬起头,看向爆炸的中心。
庞大的设备机柜群彻底熄灭了所有灯光,冒着滚滚浓烟。碎裂的玻璃腔体位置,只剩下一个扭曲的金属框架,里面空空如也。那些狂暴的机械臂和高压电缆如同被抽掉了脊椎的死蛇,瘫软在地,电弧彻底消失。
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焦糊和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腥味。无数细微的、如同红色萤火虫般的能量碎屑,正在缓缓飘散、湮灭。
结束了?
陈小乐躺在冰冷的地上,手掌被警徽边缘割开的伤口火辣辣地疼,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冰霜。他抬起手,看着掌心那枚沾满了他和陈正混合血渍、边缘已经卷刃变形的警徽碎片,眼泪混合着脸上的污血,无声地淌下。
警徽冰冷的金属,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