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K的改装车间里，空气像一块浸满了机油、汗水和廉价调味包的抹布。浓烈的红烧牛肉面调料味顽强地穿透了焊锡松香和金属粉尘的封锁，霸道地占据着每一寸空间。角落的折叠桌上，一个印着夸张美女图案的泡面纸桶还冒着微弱的热气，旁边散落着几根一次性筷子。
车间中央，那盏永不疲倦的强光工作灯下，一个奇形怪状的造物正在诞生。一个半旧的黑色摩托车头盔被固定在台钳上。它的前半部分被粗暴地切开，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经过暴力改造的VR眼镜。眼镜的塑料外壳被焊上了几块形状不规则的散热铝片，各种颜色驳杂的导线如同寄生藤蔓，从眼镜边缘钻出，又粗暴地塞进头盔内部的缓冲层，连接着头盔内壁几个硬币大小的银色金属贴片。
老K佝偻着背，布满油污的放大镜护目镜滑到了鼻尖。他右手捏着一把尖端烧得发蓝的精密电烙铁，左手用镊子夹着一根细如发丝的漆包线，正全神贯注地将线头焊接到VR眼镜主板背面一个芝麻粒大小的焊点上。汗水顺着他花白鬓角滑下，滴在滚烫的烙铁头上，“嗤”地一声化作一缕转瞬即逝的白烟。
“成了…最后一路反馈信号…”老K沙哑地嘟囔一声，放下烙铁，长长舒了口气。他拿起头盔，翻来覆去检查着，布满老茧的手指抚过那些粗糙的改造痕迹，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得意。他按了一下VR眼镜侧面一个不起眼的按钮。
“滋…”
镜片内部瞬间亮起幽蓝色的微光，几行细小的绿色文字如同幽灵般浮现在视野中央：【神经反馈模式：咬肌-颧大肌协同强化】、【微笑阈值设定：30%愉悦度】、【实时评分：待机】。
“看见没？”老K把头盔转向旁边皱着眉头的陈正和周默，声音带着熬夜的亢奋，“不用你他妈真笑！只要脑子里想点高兴事儿，甭管是捡钱了还是幻想升职加薪，哪怕就想想明天不用上班！只要脑电波里那点‘高兴’的波动超过老子设定的阈值——”他拍了拍头盔内壁那几个冰凉的金属贴片，“这几个贴心小宝贝立马释放微电流，精准刺激你的咬肌后端和颧大肌连接点！保管你嘴角自动上扬，弧度达标！系统认证，优质微笑！童叟无欺！”他咧开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笑容里充满了草根工程师的狡黠和疯狂。
陈正看着那个被改造得如同刑具般的头盔，又看看老K那张兴奋得发红的老脸，嘴角抽搐了一下：“想高兴事儿？这玩意儿…靠谱吗？别到时候给我脑子电糊了。”
“糊个屁！比蜂巢那帮孙子搞的面部电击温柔多了！电压控制得死死的，最多让你腮帮子麻两天！”老K不由分说，抄起那个沉甸甸、还带着焊锡余温的头盔，像给战马套笼头一样，猛地扣在了陈正那颗刺猬般的寸头上！
“哎！我操！”陈正只觉得脑袋一沉，眼前瞬间被VR镜片里幽蓝的启动界面填满，一股混合着塑料、金属和汗味的怪味钻进鼻腔。头盔内部缓冲层里那几个冰冷的金属贴片，正好死死压在他的太阳穴下方、靠近咬肌根部的皮肤上，触感像几块小冰坨。
“启动！”老K啪地拍了一下头盔侧面一个自制的红色大按钮。
嗡——
头盔内部传来一阵低沉的电流嗡鸣。陈正视野里的蓝色界面瞬间变化，浮现出一个像素化的、嘴角微微上扬的黄色笑脸图标，下方一行绿色小字：【检测到轻度愉悦波动，微笑评分：65（合格）】。几乎同时，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两侧腮帮子靠近耳朵根的地方，像被几根无形的、带着微弱电流的手指轻轻捏了一下！一股酥麻感瞬间扩散开！他完全不受控制地、嘴角被这股力量牵引着，向上扯动了一下！一个短暂而僵硬的微笑出现在他脸上！
“哈！成了！”老K拍着大腿狂笑，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陈正一把想掀开头盔：“妈的！别闹！拿下来！”
“别动！”老K按住他的手，眼神带着实验员的狂热，“多适应适应！想想涨工资！想想朵朵病好了！想想揍秦瞳那小子！找找感觉！”
陈正被按着头盔，心里骂娘，但老K的话像魔咒。涨工资？他下意识地在脑子里勾勒出工资条数字飙升的画面…
嗡！
头盔里的嗡鸣似乎强了一丝！视野里的笑脸图标瞬间绽放，嘴角咧得更开，下方评分数字跳动：【检测到中度愉悦波动，微笑评分：78（良好）】！同时，两侧咬肌根部传来的电流刺激感明显增强！像有两只小手在用力往上提拉他的嘴角！一个更大、更持久的僵硬笑容不受控制地定格在他脸上！
“对对对！就这样！保持住！”老K兴奋地指挥。
陈正心里却是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这感觉太诡异了！脑子里的想法和脸上的肌肉完全被外力操控！他想停下来，但头盔像个箍在头上的紧箍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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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
“毛茸茸星球”宠物店的玻璃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猛地撞开，门轴发出濒死的呻吟！门口挂着的风铃疯狂乱响，如同被飓风袭击！
陈正像一头失控的蛮牛冲了进来！他脸色涨红如同猪肝，脖子上青筋根根暴起，额头上全是憋出来的汗珠，眼神里充满了狂暴的怒火和一种近乎窒息的窘迫！最恐怖的是——那个改造过的摩托车头盔，此刻像个焊死的铁桶，死死地箍在他脑袋上！头盔前方伸出的VR眼镜歪斜着，镜片里疯狂闪烁着红色的警告图标：【强制微笑维持中：剩余时间 2分17秒】、【警告：非授权中断将触发惩罚机制】！
“快…快他妈给老子拆了！！”陈正的吼声从头盔里闷闷地传出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哑和极致的愤怒，“老子…老子就他妈脑子溜号…想了下涨工资…刚…刚咧嘴乐了不到一秒！这破玩意儿…就…就他妈锁死了！逼老子笑…笑满十分钟！脸…脸都他妈抽筋了！腮帮子…要…要炸了！！”
他一边怒吼，一边痛苦地用戴着战术手套的双手疯狂抓挠着头盔边缘，试图找到卡扣或者缝隙。但老K的改装极其粗暴，连接处不是焊死就是用特种胶粘得严丝合缝。头盔随着他的动作剧烈晃动，VR镜片里的倒计时数字无情地跳动着：【剩余时间 1分48秒】。
店里正在给一只布偶猫梳毛的陈小乐，和角落里盯着电脑屏幕的周默，都被这突如其来、如同恐怖片场景的一幕惊呆了。
“卧槽！正哥！你…你这cosplay的啥？未来战士之被迫营业？”陈小乐手里的猫梳子都吓掉了。
“别废话！老K那破头盔失控了！”周默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冲上去。他一眼就看到从头盔后面延伸出来、拖在地上的那根粗壮电源线。“断电！先断电！”他低吼着，蹲下身就去拔插在墙角的电源插头。
就在周默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插头塑料外壳的瞬间——
“嗡——！”
头盔内部猛地爆发出一阵更强的电流嗡鸣！紧接着，一个音量开到最大、甜腻得如同裹了糖衣的毒药的广告女声，毫无预兆地从头盔内置的劣质扬声器里炸响！声音洪亮得震得货架上的宠物罐头都在微微颤抖：
“叮咚！恭喜您！您刚刚完成了一次持续9分42秒的优质微笑！系统评估价值：30信用点！已成功存入您的‘快乐储蓄罐’！您离兑换心仪好物又近了一步哦！城市之光，感恩有您！微笑，让每一天都闪闪发光！重复：恭喜您！您刚刚…”
这突如其来的、震耳欲聋的广告声，如同魔音灌脑！充满了对整个荒诞处境最极致的讽刺！陈正在头盔里发出愤怒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周默被这声音震得动作一滞！
而更大的混乱，发生在角落的仓鼠笼里。
正在豪华跑轮里锻炼身体的金元宝，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而刺耳的噪音吓得魂飞魄散！它发出一声短促尖锐的“吱——！”整个圆滚滚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打了一样，猛地从高速旋转的跑轮平台上弹射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惊慌失措的金色弧线！
就在它小小的身体飞越笼子上方、处于最高点的瞬间——
一股晶亮、微黄、带着啮齿类动物特有浓郁气息的水柱，如同受到惊吓后应激反应的高压水枪，从它小小的后窍精准地、猛烈地激射而出！
时间仿佛被慢放。
那道带着体温的仓鼠尿，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而致命的抛物线。
目标，不偏不倚——
正是陈正头上那个还在疯狂播放广告、嗡鸣作响、散发着高热量的改装头盔！更准确地说，是头盔顶部那几块老K临时焊接上去、此刻正被内部失控电流烧得滚烫的散热铝片的缝隙！
“嗤啦——！！！”
滚烫的尿液如同淬火的溶液，精准地浇淋在高温的散热铝片和VR眼镜外壳的接缝处！一阵密集而响亮的、如同冷水泼进热油锅的爆响瞬间炸开！浓烈而怪异的焦糊味混合着氨水味，猛地弥漫开来！
“嘀嘀嘀！嗞——嗞啦——！警告！核心…温度…传感器…嗞…错…错误…溢…溢出…嗞啦…”
头盔内部的电子提示音瞬间扭曲、变调，如同垂死的哀鸣！VR镜片里疯狂闪烁的红色警告图标和倒计时数字，如同被投入了绞肉机般剧烈地扭曲、破碎、最终变成一片混乱的彩色雪花点！扬声器里那喋喋不休的广告声也戛然而止，变成了一声短促的、如同放屁般的电流杂音“噗——！”，随即彻底沉寂！
头盔表面，被尿液浇中的地方，升腾起几缕细微但清晰可见的、带着蛋白质烧焦气味的白烟。
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了。
只有金元宝惊魂未定地落在笼子里的木屑堆上，小胸脯剧烈起伏，黑豆眼惊恐地瞪着那个冒烟的“铁罐头”。陈正僵在原地，头盔里一片漆黑死寂，只有尿液顺着头盔边缘滴落在他肩膀上，留下温热的、带着骚味的湿痕。他腮帮子那被强制提拉了近十分钟的肌肉，终于松弛下来，却酸麻得像是被无数根针扎过。
周默的手，还僵在离电源插头不到一厘米的地方。陈小乐张着嘴，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几秒钟死寂后。
“呃…咳咳…”陈正的声音从头盔里闷闷地传出来，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弱和难以置信，“好…好像…停了？”他试探性地晃了晃脑袋，头盔依旧纹丝不动地焊在头上。
“噗…”陈小乐第一个没憋住，看着陈正顶着冒烟的头盔、肩膀还湿了一片的狼狈样子，又看看笼子里一脸“不关我事”舔爪子的金元宝，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是压抑不住的、越来越大的笑声，“哈哈…哈哈哈！正哥！元宝…元宝这泡救命尿…真…真是神射手啊！专治各种不服！”
周默也忍俊不禁，嘴角疯狂上扬，他摇摇头，走到还在冒白烟的头盔前，小心翼翼地避开湿漉漉的区域，开始研究怎么把这个“笑面盔”从陈正脑袋上弄下来。“老K…这次玩得有点大。”
就在这充斥着怪异气味和劫后余生气氛的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宠物店对面街道的阴影里，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过。后车窗缓缓降下一半，露出一双深邃而冰冷的眼睛。秦瞳的目光扫过宠物店里那滑稽又狼狈的一幕，尤其是陈正头上那个还在袅袅冒烟的头盔，镜片后的眼神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看一场早已预料到的无聊闹剧。他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如同记录下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实验数据点。车窗无声升起，黑色轿车如同幽灵般融入车流，消失不见。只有那泡仓鼠尿带来的焦糊味，还在宠物店里顽强地弥漫着，像一个荒诞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