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年华”疗养院庞大躯壳下最幽深的肠子里,一间被遗忘的豪华KtV包间散发着末日坟场的气息。浓得化不开的霉味、混合着陈年廉价香槟的甜腻、烟灰缸里腐败烟蒂的焦苦,还有地下污水管渗漏带来的铁锈与淤泥的腥气,在浑浊的空气里拉锯。破烂的天鹅绒墙饰像剥落的皮肤,裸露出后面长满霉斑的水泥骨骼。天花板上几根苟延残喘的霓虹灯管,“滋啦…滋啦…”地抽搐着,间歇性喷吐出病态的粉紫和惨绿光晕,将房间里堆积如山的破败家具和废弃音响切割成晃动扭曲的鬼影。光怪陆离的光线下,悬浮的尘埃如同亿万躁动的幽灵。
林柚蜷缩在一张真皮早已龟裂翻卷、露出肮脏海绵的卡座沙发后,脸上扣着简易的橡胶防毒面罩,只余一双眼睛在闪烁的霓虹下锐利如手术刀。一个打开的、布满油污的工具箱摊在她面前。她戴着绝缘手套的手指正极其稳定地操作着一把特制六角扳手,小心翼翼地调整着一个改装过的、印着“食品级N2o(笑气)”的银色小型高压储气罐。罐体尾部连接着精密的微型电磁阀和压力调节器,最终汇入一根拆自精密喷雾设备的超细雾化喷管。
“压力阈值校准…触发延时设定…同步完成。”林柚的声音透过面罩滤片,冰冷、精确,带着金属的硬度。她屈指轻弹罐体,发出沉闷的回响。“吸入后,会诱发颧大肌、颧小肌及眼轮匝肌神经束产生高频、非自主的强直性放电,模拟出无法抑制的‘欣快型笑容’。峰值效应持续九分三十七秒,足够瘫痪面部识别安检闸机及手环的瞬时微表情分析算法。”她举起雾化喷头,对着虚空做了个按压动作,喷口死寂无声。“无色,无味,起效时间三秒内,代谢半衰期短,体内无痕。九分半的‘强制微笑’,就是我们突破金库级安保的万能钥匙。”
“九分半…”角落里,陈小乐整个人缩在一个硕大笨重、印着“剧毒气体防护”黄色骷髅头的工业级防毒面具后面,声音被过滤得沉闷失真。他正用一把特制的纳米刷,小心翼翼地清理着“金爷”——那只集成了老K毕生猥琐流机械美学的仿生电子鼠——关节缝隙里的灰尘。电子鼠的复眼摄像头闪烁着待机的幽微红光,四条微型液压驱动的合金肢体安静地搭在陈小乐铺开的防静电布上。“金爷,听见没?九分半钟,够你把d区主服务器阵列的物理防护啃成筛子了吧?”他对着冰冷的金属造物絮叨,手指温柔地拂过它光滑的钛合金颅顶,仿佛在安抚一只有灵魂的宠物。
“呜…汪!吼——!”
陡然!
头顶布满锈蚀孔洞和黏连蛛网的通风管道深处,毫无征兆地炸开几声被强行压抑、如同困兽低吼的犬吠!紧接着,通风口那早已锈死的金属格栅发出“嘎嘣”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被一股沛然巨力整个撞飞!一个庞大、肌肉线条如同钢缆绞缠的黑影,裹挟着浓烈的野兽腥臊味和铁锈粉尘,如同地狱坠落的陨石,轰然砸落在厚厚积尘的地毯上!烟尘如同小型蘑菇云般腾起!
是秦瞳那条纯种杜宾,“猎影”!
它落地轻盈如猫,矫捷得违反物理定律,布满血丝的凶瞳瞬间如同激光制导,死死锁定了陈小乐膝头那散发着微弱电磁信号的电子鼠“金爷”!没有丝毫犹豫,它强健如鞭的后肢猛地蹬踏,混凝土地面似乎都为之轻颤!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黑色闪电,布满森白倒刺利齿的血盆巨口张开,带着令人作呕的腥风,精准无比地朝着“金爷”的钛合金身躯噬咬而下!目标精准得如同手术刀!
“我日!”陈小乐魂飞魄散,下意识想将电子鼠搂入怀中!
“趴下!”陈正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他距离最近,反应已成本能!就在“猎影”化作黑色闪电扑出的刹那,他反手抄起旁边倾倒的、足有二十公斤重的镀铬金属落地话筒架,如同上古蛮人挥舞战锤,腰马合一,全身力量灌注于双臂,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朝着那道死亡的黑色轨迹拦腰狠砸!目标是狗最脆弱的后腰肾区!
话筒架沉重的金属底座在昏暗光线下划出一道致命的银弧,眼看就要将黑狗拦腰砸断!
千钧一发之际——
“猎影”脖颈上那个厚重、带有蜂巢三角徽记的哑光黑色特种项圈,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目欲盲的幽蓝光芒!蓝光瞬间膨胀,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扭曲空气的球形能量力场!
“嗡——!!!”
一股强劲的定向电磁脉冲以项圈为核心,如同无形的重锤猛地砸向四方!
陈正抡圆砸下的话筒架,仿佛陷入了一堵无形的、充满弹性的高密度橡胶墙!狂暴的去势被瞬间迟滞、扭曲!虽然沉重的底座依旧擦着杜宾的后腿皮毛砸落在地毯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溅起大片烟尘,将“猎影”震得一个趔趄,发出吃痛的呜咽,但致命的冲击力已被那诡异的力场吸收了大半!
然而,这瞬间的强电磁爆发,却如同点燃了致命的导火索!
林柚手中那个已完成最终调试、处于临界激发状态的N2o“笑气”储气罐,尾部那枚精密的微型电磁阀控制芯片,在突如其来的高强度Emp冲击下,内部脆弱的纳米级电路瞬间过载熔毁!
“嗤——!!!”
一声尖锐、狂暴、如同高压蒸汽管道破裂的恐怖嘶鸣骤然炸响!
罐体尾部连接超细雾化喷管的合金接口处,猛地爆裂开一团浓稠、翻滚、如同液态氮泄露般的超低温白色气雾狂流!气雾并非按预定轨迹喷射,而是如同挣脱束缚的白色恶龙,带着刺穿耳膜的尖啸和肉眼可见的低温冷凝尾迹,朝着天花板上那个被“猎影”撞开的、黑洞洞的通风管道口,疯狂倒灌而入!
大量被加压液化的高纯度N2o瞬间汽化,形成汹涌的白色湍流,咆哮着涌入通风管道系统!
***
同一时刻,疗养院地下核心监控堡垒。
冰冷的蓝光照耀着占据整面墙壁的巨型监控屏幕阵列。秦瞳身着剪裁完美的黑色战术服,身姿如标枪般挺立在中央控制台前。他面前数十个高清分屏,清晰地映出“猎影”项圈摄像头传回的实时地狱绘卷:破败的KtV废墟,惊惶蜷缩的陈小乐,抡起凶器的陈正,以及面罩后眼神冰冷的林柚和她手中失控喷涌的白色恶龙。
秦瞳那线条冷硬的嘴角,习惯性地向上牵起一丝弧度,那是猎手俯瞰陷阱中猎物的、掌控一切的冰冷微笑。优雅,残酷。
“目标确认。高危干扰源锁定。执行最终清…”他对着嵌入耳骨的微型通讯器,声音清晰平稳,下达着终结的指令。
最后一个“除”字,凝固在唇边。
他那张如同大理石雕刻般英俊、冷冽、永远透着绝对掌控感的脸庞,如同被一只无形、粗暴、沾满笑气的恶魔之手狠狠攥住、揉捏!嘴角那抹冰冷的、胜券在握的微笑,骤然扭曲、变形、失控地向上撕裂!颧骨部位的肌肉疯狂地、不受控制地向上抽搐、痉挛,将他的双眼挤压成怪异的细缝,眼角被强行拉扯出深深的、扭曲的鱼尾纹!一个极度夸张、充满狂喜却又因肌肉过度痉挛而显得无比痛苦和狰狞的“笑容”,如同小丑的油彩面具,瞬间死死焊在了他的脸上!
“呃…嗬…嗬嗬…”秦瞳的喉咙里挤出怪异、断续的、如同漏气风箱般的声响。他试图用强大的意志力夺回面部控制权,但所有的神经信号如同陷入泥沼,肌肉群彻底背叛了他!那笑容越来越盛,嘴角几乎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因过度牵拉而分泌的生理性泪水不受控制地从扭曲的眼角滑落!监控屏幕的幽蓝冷光打在他这张狂笑与痛苦交织的鬼脸上,构成一幅极致恐怖与荒诞的末世图景!
监控中心内所有值班的技术员和安保人员,如同被集体施了定身咒,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那位永远冷静如精密机械的上司,突然像个嗑药过量的疯子,对着满屏的监控画面无声地、剧烈地、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笑声被喉部的痉挛扼住,只余下肩膀剧烈的抖动和喉咙里“嗬嗬”的抽气声!
***
废弃KtV的死亡舞台上。
“猎影”被陈正那势大力沉的一击震得后腿发麻,凶性被彻底点燃,猩红的兽瞳死死锁定陈小乐和他怀中的“金爷”,伏低身体,强健的肌肉在油亮的黑色皮毛下如波浪般滚动,发出威胁的低吼,准备发起致命的扑杀!
混乱的烟尘与霓虹闪烁中!
一道金棕色的、裹挟着愤怒与决绝的闪电,从角落一堆散发着腐味的破败天鹅绒窗帘后激射而出!是金元宝!真正的黄金仓鼠!它一直潜伏在战场边缘!此刻,它小小的身体爆发出超越极限的速度,目标并非恶犬,而是“猎影”落地时因撞击从利齿间震脱、滚落在一旁的电子鼠“金爷”!
金元宝如同一颗出膛的金色穿甲弹,以毫厘之差贴着杜宾犬滴着涎水的鼻尖掠过!在“猎影”因愤怒和瞬间的错愕而迟滞的零点一秒内,它已经用尽全身力气,一口狠狠叼住了“金爷”那冰冷的、连接着信号天线的金属尾巴根部,拧身就跑!速度之快,只在烟尘弥漫的空气中留下一道灼热的金色轨迹!
“吼——!”被彻底戏耍的“猎影”发出暴怒到极致的咆哮,放弃了近在咫尺的陈小乐,庞大的身躯猛然扭转,带着撕裂空气的腥风,朝着那道金色闪电狂追而去!
金元宝叼着几乎等同于它自身体重的金属疙瘩,速度竟丝毫不减!它展现出惊人的灵巧,后腿在倾倒的玻璃茶几边缘猛地一蹬,身体划出一道刁钻的弧线,险之又险地避过杜宾犬第一次猛扑带起的腥风,朝着房间对角堆满废弃大型音响和点歌机残骸的金属垃圾山冲去!就在它小小的身体即将没入音响堆底部一道狭窄缝隙的刹那,它那条蓬松如松鼠、此刻却绷紧如钢鞭的金色大尾巴,携带着全身冲刺的惯性,猛地向上方一记凌厉的甩击!
“啪嚓!”
尾巴尖如同最精准的狙击,不偏不倚,狠狠抽中了垃圾山顶端一个半埋在灰尘里、伪装成废弃舞台激光灯头的黑色长筒状物体!那物体被巨力抽飞,翻滚着坠落下来,“哐当”一声砸在布满酒渍的地毯上!精密的镜头保护盖瞬间碎裂,露出了里面冰冷、复杂的光学镜片组,以及镜筒侧面一个微小的、此刻正疯狂闪烁红光的激光发射孔——正是秦瞳远程操控、用于为后续打击提供精确制导的高能激光瞄准具!
昂贵的激光瞄准镜在地上弹跳了两下,镜片碎裂,内部精密的校准机构发出“咔吧”一声脆响,疯狂闪烁的红光挣扎了几下,彻底熄灭。
“猎影”狂怒的咆哮被金属垃圾山阻挡,只能疯狂地用利爪撕挠着冰冷的音响外壳,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天花板的通风管道深处,失控的N2o气龙仍在嘶吼着喷涌,浓稠的白色气雾开始从破口处倒灌回包间,带着刺骨的寒意。
巨大的监控屏幕上,秦瞳那张因狂笑而扭曲变形的脸,因激光瞄准信号的彻底中断和高浓度笑气的持续作用,表情在极致的暴怒和无法控制的痉挛狂笑之间疯狂撕扯,嘴角咧开的弧度几乎要撕裂皮肤,泪水混合着鼻涕不受控制地流下,形成一幅极端痛苦、疯狂、彻底失控的末日肖像。
林柚当机立断,扔掉手中嘶嘶作响、已然报废的储气罐,与陈正目光瞬间交汇。无需言语,混乱已至,死局之中,唯一的生门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