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诣殿内议事仍在继续。
流霞苑中,雪羽在内院掌事卫疏桐的引领下将流霞苑走过一遍,又与院中大小管事并内外仆从粗略认过,方来到属于他的房间安顿下来。
这是一处紧挨着正房左侧的耳房。不大不小的两间半屋子并一方小小退步,掩在拐角的堆石假山并梧桐树景之中。朝南开了窗,能看到院中七分景致,又因梧桐阔叶的遮蔽不惹人眼。
卫青锋素不喜诸多服侍之人,院中管事往来汇报多在前院,后院之中只寥寥几名洒扫仆从,雪羽推开轩窗,竟生出几分宁静悠闲之感。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这里便是他的落处了。
雪羽如是想到。
房舍虽小,诸多物品却是尽皆齐备,另有院中管事按例送来的仪礼,珠玉宝饰、古玩书画、锦缎华裘、茶墨香料,一箱箱,一匣匣,系着绛红色绸带,将一明两暗小三间房舍填得满满当当,为这座不大不小的房舍平添三分喜气。
雪羽追随在卫青锋身边已久,早知玉剑山庄这等大宗财富底蕴威势皆非同寻常,如今再看,仅仅是服侍过少主的一名侍奴,仪礼中包含的财物与修炼资源便几乎与雪羽多年积累下的家底持平。而雪羽身上最为贵重的几样东西,包括上品法器千机伞、储物法器并秘境所得,其中又有多半原就是来自卫青锋所赠。
夕阳的余晖自枝叶间洒落,雪羽靠坐在窗前悠悠翻看着手中礼单,眼睑微垂,纤长纤长的睫羽拉出极美的弧度。
卫青锋在惊鸿剑尊处用过晚膳,母女叙过别话后方转回流霞苑。
此时已近夜半时分,卫青锋径自踏入房间,抬眼看到的便是着一身绛红色繁春锦绣长衫,跪坐在榻前的雪羽。
满瀑雪色长发也以红玉发簪挽起,两条红底金线发带垂落发间,在红烛映照下熠熠生光。
雪羽平常很少穿着艳色服饰。
他的身形面庞五官本身已足够出众,加之眉宇间那股欲语还休的脉脉风情,着素冷淡色尚能压制一二,多增一分颜色,便如眼前这般,动人到了极致。
卫青锋捏起他的下巴,端详了片刻,道:“差一顶红盖头。”
雪羽轻笑:“主人若是喜欢,添上便是。”
“啧。”卫青锋伸手抽出他发间的玉簪,雪色长发披散下来,掩去眼尾眉梢的风情:“去换一身衣服。”
“主人?”雪羽抬眼看她,烛光下秋色连波。
“并非其他缘故,而是尚有一桩事要解决。”卫青锋揉了揉他的唇:“当然,我也不介意你红着身子过去就是了。”
“……”
雪羽瞬间低眉顺眼。
“呵。”卫青锋随手将发簪抛给他,转身离开:“换过衣服到后院来。”
待雪羽换过一件云碧青色长衫,重新将长发挽起,卫疏桐已候在门外。
“劳烦姑姑。”
“公子客气了,这边请。”
二人穿过游廊,并未入正厅,而是沿左侧青石阶步入后庭。
雪羽对流霞苑后庭不算陌生,至少熟悉几处适合饮酒的地方,听雨阁,风音穹,芙蓉树下,蔷薇丛中,红枫回角牡丹亭,温泉白石台,流水曲觞行。
然而卫疏桐的脚步不曾在任何一处停留,绕过几处熟悉的景致,继续向前,进到雪羽先前从未触及的地方。
“公子请。”
卫疏桐停在一道月洞门前,抬目看向雪羽,无继续引路之意。
雪羽颔首道谢:“劳烦了。”
拾阶步入月洞门,前行约莫数十步的时候,视野豁然开阔,眼前热气氤氲,却是一眼掩映在竹林间的地涌热泉,卫青锋只着一身轻薄亵衣靠坐其中,手中把玩着一支酒壶,见他过来抬了抬下颌:“过来。”
雪羽温驯地褪下外袍,步入池中。
一踏入热水,迎面便是扑鼻的药香,另有隐隐热力自足底涌泉穴没入,所行之处只觉气劲运行随之畅快了几分。显然这是一眼难得的药泉,应是被施以某种玄妙阵法将药力锁在了这一方泉池之中。
卫青锋看向他,问道:“那张赤炎药玉床可还在你储物镯中?”
雪羽点了点头,问道:“要取出来吗?”
卫青锋指向泉眼的位置:“置于此处。”
雪羽微顿了顿,抚腕取出那一方色泽浓郁的赤色玉床,如卫青锋所言置于泉眼处。
“脱去上衣,躺上去,自己捆好。”
雪羽:“……”
卫青锋微微抬眼:“要我教你?”
雪羽摇了摇头,轻笑一声道:“原来主人早就清楚关窍。”
“啧。”她倒是不清楚玉床关窍,却看得出那座烟粉旖旎的湖心岛用途,也猜得到雪羽选择那处所在的目的,以此为基,得出推论并不难。
雪羽依言褪去上衣,只着亵裤,自玉床下方拉出玄色锁链将束踝、束腰逐一扣上,最后一如上次同样仰面躺倒双臂伸展,反手将束腕环套扣上。
玄链红衬,意味分明。
卫青锋饶有兴致地看他动作,见状微一挑眉:“怎么开?”
雪羽反手折腕,拇指至腕间折出惊人的弧度,按住环套外侧一枚红宝,着力一推,锁扣应声而开。
雪羽的手很漂亮,十指修长,骨肉均致,皮肤白皙,仿佛精心雕就的美玉一般。卫青锋俯身,伸手上去捏了捏,只觉有种说不出的柔韧感,手感很是舒服。
“天生如此?”
雪羽笼罩在卫青锋身下,全方位受制于人,不由轻轻握住卫青锋揉捏他掌心的手指,轻声回道:“泡过秘药。”
“泡了多久?”
“自幼便是如此。”
轻衣楼传承自上古皇朝的教坊司,自有无数调教人的手段,言容音体,四艺八雅,一发一指,箪食壶饮,皆在其中。雪羽在其中自一个不知事的孩童长到现在,经历过什么自不会为外人所知。
卫青锋点了点头,垂目看他,道:“那一日,我曾问你,可愿与我做个侍奴,如今可有后悔?”
四目相对,雪羽直面上位者威压,不由蜷了蜷手指,嗓音微微有些发干,双眸却仍是一片明澈坦然:“梦寐所求,不曾有悔。”
卫青锋颔首:“如此,便好。”
言毕抬手封住雪羽手上两处穴位,任其双手瘫落药玉之上,而后随手取过一方丝帕,叠起送到雪羽嘴边。
雪羽垂眸,温驯地启口将丝帕咬住。
卫青锋轻笑:“乖。”
而后拿过一支玉匣,自其中取出一根约三寸长的雪白‘银针’,抬手缓缓刺入雪羽心窍之中。
“!”雪羽只觉剧痛自心尖蔓延开来,不由咬紧口中的丝帕。
‘银针’刺破心窍的一瞬间便被滚烫的心头血染成血红,紧接着便如同活物般一个扭转,仿若狡蛇灵虫转眼间钻入雪羽心窍之中。
“呜——”雪羽喉间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身躯颤抖着想要蜷缩起来,却被束具牢牢束缚在原处,动弹不得。
卫青锋负手在侧,垂眼看着雪羽如玉般润白的身躯之上一道道隐隐血线自其心窍沿周身经脉蔓入各处要穴。每至一处,雪羽便会身躯一颤,不过片刻,周身便冷汗涔涔。
如此过得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雪羽紧绷的身躯开始缓缓放松下来,虽偶有颤抖,却不似方才那般剧烈,似乎疼痛在逐渐缓解。
卫青锋微微一挑眉。
又等了片刻。
雪羽缓过劲来,略有些吃力地抬眼看向卫青锋。
卫青锋上前,伸手取下他口中的丝帕,又解开其被封住的穴位,顺手也将束缚其双腕的锁扣解了。
雪羽撑着双臂坐起身,看向心口处,此时那处只留一点点血痕,仿若针刺后的血点,想来不过片刻便可愈合。
“这是……蛊虫?”
“主奴印。”
卫青锋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雪羽心口处的血痕:“我需要用它来说服一些人。”
雪羽不由抬眼望向她:“主奴印?”
卫青锋顺手捏玩着他胸前赤珠,微微笑了笑:“我父姓楚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