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当几乎所有人都陷入美梦当中的时候,绫小路清隆离开他的房间,来到了甲板上面,此刻的他正经历着一场思想的碰撞。
“我来了。”
一道声音从由远及近,绫小路清隆循声望去,他等待的对象野原光来了。
这是他第二次与其交流。
双方沉默了片刻,不知从何开口,野原光在等绫小路主动提出要求,而绫小路清隆则是陷入了一种迷茫的状态。
自从知道绫小路笃臣已经不再是在野党的党魁后,绫小路清隆就知道绫小路笃臣不会是时时刻刻压在他上面的大山,压的他喘不过气了。
世界上没有比政治还要人走茶凉的事物了,政治永远都不缺少急着攀附新权柄的人,也永远都在快速遗忘旧掌权者的存在。
当权者尚且如此,何况是现在都不是在野党党魁的绫小路笃臣呢。不要说还能不能得到权力,就连绫小路笃臣的死活绫小路清隆觉得都悬,毕竟新上任的党魁必然要清算旧党。
可绫小路笃臣走后,自己想做什么,能做些什么呢?
绫小路清隆望着海面翻涌的暗浪,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栏杆,那节奏比平时慢了半拍,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这份罕见的失神。
海风卷着潮湿的凉意,裹住甲板上沉默的两人。野原光看着绫小路清隆的侧脸,他望着远处漆黑的海面,连平时那双藏着算计的眼睛,此刻都蒙着一层少见的空茫——这和他印象里那个永远掌控全局的d班幕后推手,判若两人。
“喂,”野原光先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朗,却刻意放轻了语调,“你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可不像平时能把全班都算进局里的绫小路。”
绫小路清隆的指尖顿了顿,敲击栏杆的节奏戛然而止。他侧过头,看到野原光微微挑眉的模样,对方眼里没有试探,只有直白的好奇——这种不加掩饰的眼神,倒比那些藏着心思的打量舒服得多。
“只是突然觉得,一直盯着的‘障碍’,其实没那么重要了。”绫小路清隆收回目光,指尖轻轻蹭过栏杆上的凉意,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理清的怅然,“以前总想着怎么避开他的算计,怎么不被他掌控人生,可现在他自身难保,我反而不知道该往哪走了。”
“是你爸绫小路笃臣吧。”野原光也知道能让绫小路清隆如此困扰的,只能是他的父亲兼仇人绫小路笃臣了。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他只是我生理学上的父亲罢了,”绫小路清隆的指尖在栏杆上划出一道浅痕,语气里没有恨,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疏离,“从他把我丢进白房开始,‘父亲’这两个字,就只剩血缘上的意义了。”
野原光的眉梢微微沉了沉,他只知道白房的训练严格到会产生精神病人的程度,淘汰的人几乎都废掉了,至于到底有多严酷,他不知道。
“所以今天来这是为了什么?人生启迪吗?”
“算是吧。”绫小路清隆望着海面,暗浪在夜色里翻涌,像极了他过去十几年的日子,“我以为只要摆脱他的掌控,就能活得‘自由’,可现在才发现,我连‘自由’该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就像被困在笼子里太久的鸟,打开笼门后,反而不敢往天上飞。”
野原光从口袋里摸出两颗水果糖,一颗扔给绫小路,见到绫小路收下后,自己则剥开另一颗的糖纸塞进嘴里,甜味在舌尖漫开,才稍稍压下心里的沉郁。
他靠在栏杆上,侧头看着绫小路清隆紧绷的下颌线,忽然笑着抛出一句:“那你就先别想‘自由’是什么,先想点‘不自由’的时候没机会做的事啊。”
绫小路清隆的指尖顿了顿,转头看他。
“比如,”野原光掰着手指数,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的鲜活,“上课偷偷在课本上画小人,吃泡面加双份火腿,或者……正大光明地帮d班赢一次比赛,看栉田第一次不用装乖的样子,”他顿了顿,眼神亮了亮,“这些小事,不用推演,不用藏着,做了开心就够了——说不定这就是自由呢?”
海风裹着糖的甜意吹过,绫小路清隆捏着那颗没拆封的水果糖,指尖能触到糖纸的纹路。他望着野原光眼里跳动的光,忽然想起白房里唯一的“甜味”——某次考核拿了第一,教官扔给他一块硬糖,却接着要求他在十分钟内解完三道复杂的逻辑题才能吃。那时的甜是带着压力的,可此刻野原光递来的糖,却让他觉得连空气都松了些。
没有压力的美好真是如此梦幻,却又太过脆弱,以至于到了不现实的地步。
绫小路收起眼底的恍惚,指尖轻轻摩挲着糖纸边缘,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和提醒:“不现实的东西,往往最容易让人摔得疼。”
野原光嚼糖的动作顿了顿,他听出了绫小路的言外之意,却无反驳,只是反问道:“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它不现实呢?”
“从古至今就没有人做到那种地步,就连那几位大人物也是如此,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又怎么会呢?这还不能证明吗!”
“从来如此,便对吗?”
“从来如此,便对吗!”
野原光把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嚼糖的动作停了,眼里的鲜活褪去些,多了几分认真的执拗,“倘若是你说的那种情况,那第一个把船开过大洋的人,第一个敢把火箭送上天的人,不都成了‘不现实’的疯子?”
“这不一样!”绫小路的声音难得带了点起伏,指尖在栏杆上的力道加重,浅痕又深了几分,“跨洋航行、火箭上天,背后有技术、有资源,有无数人推着走。
“可这条路没有人会支持的,无数人都会反对,而你想保护的人只会因为那些人的蝇头小利而临阵倒戈。”绫小路的声音沉了些,目光落向甲板角落那盏忽明忽暗的应急灯,像在说给野原光听,又像在说服自己。
野原光沉默了好几秒钟,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了。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只是问了一个问题:
“那你说的‘想保护的人’,你真的试着相信过吗?”野原光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阵风,吹开了甲板上凝滞的空气。他望着绫小路紧绷的侧脸,没等对方回答,又接着说,
“你说他们会因为蝇头小利倒戈,可你从来没问过,他们是不是也想有个人牵头,一起做点能让自己抬头的事。”
绫小路的指尖猛地攥紧,糖纸在掌心被揉出褶皱,细微的脆响在浪声里格外清晰。他避开野原光的目光,重新落向漆黑的海面,暗浪翻涌的模样,像极了白房里那些被“背叛”的记忆——有同伴为了自保,偷偷泄露他的解题思路;有教官用“信任”做诱饵,让他们在考核里互相淘汰。
“相信……”他的声音低得像在自语,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苦涩,“在白房,这是最没用的东西。”
野原光却忽然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力道很轻,却带着暖意:“这里可不是白房啊。”
“困扰在原地只会让你更加正确,唯有向前才能让你收获更多。”
“我爸以前总说,‘做人别太死心眼,有时候认点输,反而能看到更多东西’。”野原光靠回栏杆上,望着远处的航标灯,语气里带着少年人的通透,
“可我偏不这么认为,”野原光直起身,眼里重新燃起执拗的光,“认输哪能看到更多东西?顶多是看到自己有多不甘心罢了。”
“所以你要和我一起吗?”
野原光伸出右手,掌心朝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眼里的光比远处的航标灯还要亮。
海风卷着浪声吹过来,把野原光的声音送进绫小路耳里。他看着那只伸在面前的手,掌心似乎还带着体温,像一颗小小的火种,慢慢点燃了他心里沉寂已久的期待。白房里“背叛”的记忆还在脑海里打转,可此刻野原光眼里的执拗和坦诚,却让他忽然觉得,或许“相信”一次,也没那么可怕。
绫小路慢慢松开攥紧的糖纸,将那颗被揉皱的水果糖放进嘴里,柠檬的酸甜味漫过舌尖,压下了最后一丝犹豫。他抬起手,轻轻握住了野原光的手——掌心相触的瞬间,仿佛有一股暖流顺着指尖蔓延开来,驱散了心里的迷茫和冰冷。
“好,不过你要记得,我见势不妙可是会叛变的。”
“没关系,走之前说一声,”野原光笑着用力握了握绫小路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热烈,“到时候我再拉着你回来——反正多试几次,总能把你拽着往前跑的。”
海风裹着潮湿的凉意吹过,却没冲淡两人掌心相触的暖意。绫小路看着野原光眼里的笑,嘴角不自觉地也勾了勾,嘴里的柠檬糖似乎也甜了几分。
他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回握了一下那只手——这个动作很轻,却像一个无声的承诺,悄悄落进了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