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水城城外的芦苇荡,是一片方圆数十里的天然沼泽地。据说这里常年瘴气弥漫,深处藏着不少毒蛇猛兽,寻常渔民和樵夫从不敢轻易靠近,久而久之,便成了无人问津的禁地,只在当地人的口中留下些阴森诡异的传说。
苏满和沈辞带着四个精干的衙役,乘着一艘窄小的乌篷船,缓缓驶入芦苇荡。刚进入荡中,茂密的芦苇便如高墙般围了上来,秆子比人还高,叶片边缘带着细小的锯齿,在风中摩擦着发出“沙沙”声。阳光被层层叠叠的芦苇叶遮挡,只能透过缝隙洒下零星的光斑,让水面显得格外幽暗。水面上漂浮着一层厚厚的绿色水藻,像一块腐烂的毯子,散发出浓烈的、类似水草沤烂的酸腐气息,闻着令人不适。
苏满掌心的罗盘从进入芦苇荡起就没停过剧烈颤动,上面的阴纹疯狂扩散,像一张巨大的蛛网般铺开,几乎笼罩了整个芦苇荡的范围,指针则在中心位置不停旋转,显然这里的阴气之盛远超黑风口。
“这里的聚阴阵比黑风口的更复杂。”苏满看着罗盘上紊乱的纹路,声音带着一丝凝重,“而且阵眼不止一个,彼此之间相互勾连,像是一张巨大的网,把整个芦苇荡都罩在了里面。”
小船在芦苇荡中艰难穿行,船桨不时拨开挡路的芦苇秆。突然,船身猛地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绊住,任凭船夫怎么划桨,都无法再前进分毫。沈辞俯身,用船桨小心地拨开水面的芦苇,只见水下半沉半浮地埋着一块黑色的石头,石头表面同样刻着与黑风口如出一辙的诡异符咒,只是纹路似乎更繁复些。
“又是这种黑石。”沈辞皱起眉头,指尖在船桨上轻轻敲击着,“看来他们在这儿也用同样的法子养了妖怪。”
苏满蹲下身,将指尖缓缓浸入水中。冰凉的河水带着一股阴寒的气息,她运起灵力,顺着水流悄然蔓延开。瞬间,无数道微弱却充满恶意的气息反馈回来,让她心头一凛。“不止一个妖怪,”她迅速收回手,站起身说道,“是一群,而且修为都不高,妖气驳杂,像是被强行催生出来的,灵智应该还没完全开。”
船夫小心翼翼地调整方向,避开那块黑石,小船才得以继续前行。约莫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芦苇荡中心的一片开阔水域。这里的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墨黑色,深不见底,水面上零零散散漂浮着几具动物的骸骨,不知是何种野兽的,早已被泡得发白。苏满的罗盘在这时突然稳定下来,指针直直指向水底,阴纹则在盘面上凝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形状,边缘还在不断跳动。
“小心!”苏满心头警铃大作,大喊一声的同时,迅速将一张镇妖符扔向水面。
符纸刚接触到黑色的水面,还没来得及爆发金光,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黑气猛地弹了回来,在空中化作纸灰飘散。紧接着,整个水面剧烈翻涌起来,“咕嘟咕嘟”地冒出大量黑色气泡,无数条手臂粗细的水蛇从水底窜出,它们的鳞片泛着青黑色的光,在幽暗的光线下闪着诡异的光泽,三角形的脑袋上,嘴里吐着分叉的红信子,发出“嘶嘶”的声响,密密麻麻地直扑小船而来。
“是水蛇精!”苏满迅速抽出腰间的桃木剑,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抓出一把雄黄粉,均匀地蘸在剑尖上,迎着最前面一条扑来的水蛇挥去。桃木剑带着淡淡的金光划过,那水蛇惨叫一声,被从中劈成两段,黑色的血液溅在船板上,立刻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腥臭味,像是腐烂的鱼肉混合着毒液。
沈辞和衙役们也纷纷拔出佩刀,与水蛇精缠斗起来。这些水蛇精显然是被聚阴阵催生的低阶妖怪,灵智未开,攻击方式单一,只知一味地扑咬厮杀,但胜在数量实在太多,一条被斩杀,立刻有更多条补上,很快就将小小的乌篷船围得水泄不通,蛇身不断撞击着船板,发出“咚咚”的闷响,仿佛随时都能将船掀翻。
“不能硬拼!”苏满一边挥剑格挡,一边大喊,同时从木箱里掏出七枚铜钱,手指快速掐诀,将铜钱按北斗七星的方位用力撒向水面,“布锁灵阵!”
七枚铜钱落入水中的瞬间,突然爆发出耀眼的金光,金光在水面上交织,形成一个无形的屏障,将所有水蛇精都挡在了外面。水蛇精们疯狂地撞击着屏障,发出沉闷的响声,屏障剧烈晃动,却始终没有破裂。
“这些水蛇精是被水底的阵法控制的。”苏满喘了口气,指着水下那些隐约可见的黑影,“只要毁掉所有阵眼黑石,它们就会失去控制,恢复神智。”
沈辞立刻点头,指挥衙役们用船桨和带来的铁钩打捞水底的黑石。每一块黑石刚被捞出水面,上面刻着的符咒就会发出一阵黑烟,随即失去光泽,变得黯淡无光。随着越来越多的黑石被打捞上来,水面上的水蛇精渐渐平静下来,眼神里的凶光慢慢褪去,动作也变得迟缓,最后纷纷调转方向,沉入水底,消失不见。
危机解除,小船终于得以继续前行,最终停靠在芦苇荡中心的一座小岛上。小岛不大,光秃秃的,除了几丛枯黄的杂草,几乎没有其他植物,只有正中央矗立着一座破败的祭坛。祭坛是用黑色的石头砌成的,上面刻着与黑石相同的符咒,不少地方已经坍塌,露出底下的泥土。祭坛中央摆放着一个半人高的黑色陶罐,罐口没有封盖,一股浓郁的妖气正从里面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苏满走上祭坛,小心翼翼地打开陶罐。里面装着一些黑色的粉末,质地细腻,散发着与之前道士道袍上相同的腥气——正是用死婴骨灰制成的尸粉。“他们在这里用尸粉和聚阴阵催生这些水蛇精,绝不仅仅是为了守护这片芦苇荡,”她眉头紧锁,“一定是在守护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沈辞在祭坛周围仔细搜查,很快在祭坛侧面的裂缝里发现了一块巴掌大的令牌。令牌同样是黑色的,上面刻着一个清晰的“清”字,与道士戒指内侧的字一模一样。“这令牌的材质,和我们之前在玄清观搜到的那些法器相同。”他将令牌递给苏满,语气凝重,“看来这里确实是他们的一个秘密据点,而且等级可能不低。”
苏满接过令牌的同时,掌心的罗盘又开始颤动,这次指针指向的是祭坛下方,阴纹里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金属气息,与周围的妖气截然不同。“下面有东西。”她用桃木剑小心地撬开祭坛表面一块松动的石板,石板下面露出一个不大的暗格,里面放着一个上了锁的铁盒。
沈辞用佩刀撬开铁盒的锁扣,里面装着一张泛黄的羊皮地图。地图上用朱砂标注着十几个地点,每个地点旁边都画着一个小小的蛇形符号,看起来都与芦苇荡的环境相似,应该都是类似的沼泽或水域。而在地图的最中央,画着一个巨大而复杂的阵法图案,线条交错,隐隐竟与锁妖塔底部的封印有几分相似。
“他们在布置一个更大的阵法。”苏满看着地图上的图案,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这些像芦苇荡这样的据点,都只是这个大阵的阵眼。一旦所有阵眼全部启动,整个大阵运转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沈辞迅速将地图小心翼翼地收好:“事不宜迟,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通知官府,让各地立刻查封这些据点,绝不能让他们的计划得逞。”
离开芦苇荡时,已是傍晚,夕阳的余晖穿透渐渐稀疏的芦苇,洒在水面上,将大片的芦苇染成了金黄色,原本阴森的沼泽地竟透出几分暖意。但苏满回头望了眼那座隐没在暮色中的破败祭坛,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玄清观的余党布下这么大的阵,耗费如此多的心力催生妖怪,到底是想干什么?这背后,是否还隐藏着更可怕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