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西时,已垦出大片土地。李世民又命人取来从高丽军缴获的种籽,当众试种——若有毒,先毒死朕的禾苗!
终于有胆大的老农颤巍巍走来,抓起种籽细看,突然跪地大哭:“真是好种籽!高丽人给我们的都是炒熟的死种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百姓纷纷涌来,诉说着高丽人的暴政:苛捐杂税、强征壮丁、甚至抢夺孩童炼丹的恐怖传闻...
李世民立即命人彻查“炼丹”一事,果然在城主府地下室发现大量童尸和炼丹器具。他当场下令处决涉案高丽官员,并亲自主持公祭。
火光映着百姓泪痕斑斑的脸,仇恨在悄悄转化。
然而总有人暗中破坏。次日,刚领到粮种的几户人家仓库莫名起火;修缮城墙的民工突然中毒;甚至传出“唐军水源投毒”的谣言。
“定有细作潜伏!”程咬金暴躁地要全城搜捕。
“搜捕只会惊扰百姓。”李世民却另辟蹊径,“他不是要乱吗?朕便让他乱个够。”
他故意散布假消息:称军中疫病流行,需大量药材;又佯装主力移防,留下薄弱守备。
当夜,一伙人果然潜入军营药帐。正当他们泼洒火油时,四周突然火把通明!
细作头目见状咬毒自尽,其余人被擒。审讯得知,竟是泉盖苏文培养的“死间”,专事挑拨民心。
李世民却下令释放从犯:“回去告诉你们主帅,朕在习家套等他堂堂正正一战。”
众人不解:“陛下为何纵虎归山?”
“这些不过是小卒。”李世民冷笑,“真正的大鱼,很快会自己浮出来。”
他料得没错。三日后,一个“商人”车队要求入城,称有要事面圣。例行检查时,在其货物中发现暗格,藏有龙袍玉玺!
“陛下!此人欲行诬陷!”侍卫惊呼。
那商人却大笑:“晚了!消息早已传出:唐皇私制龙袍,欲在辽东自立!”
好个毒计!若百姓信了,必以为唐军真有不臣之心。李世民却不慌不忙,突然用高丽语问:“金将军别来无恙?”
商人一愣,脱口而出:“你怎知...”旋即醒悟失言。
“泉盖苏文麾下最爱用这等伎俩的,唯有金胜允将军。”李世民微笑,“三年前长安朝贡时,朕见过你。”
伪装剥去,竟是高丽名将金胜允本人!全场哗然。
金胜允傲然道:“既被识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杀你易如反掌。”李世民淡淡道,“但朕要你亲眼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民心。”
他命人押着金胜允巡城。但见街道两旁,百姓正在唐军帮助下重建家园;学堂里传出孩童读书声;医馆前百姓排队领药...
最后来到公审场——昔日高丽统治时处决犯人的地方。如今台上受审的是欺压百姓的高丽酷吏,台下群情激愤。
“不可能!”金胜允难以置信,“这些贱民半月前还...”
“还任你们奴役?”李世民接口,“民心如镜,照见的是谁真正对他们好。”他忽然提高声音,“今日朕在此立誓:凡辽东汉民,皆朕赤子!有朕一日,绝不容人践踏!”
百姓欢呼雷动,“万岁”声震天价响。金胜允面如死灰,突然夺过卫兵佩刀自刎。血溅三尺,染红新铺的青石板。
李世民俯身合上他双眼:“厚葬。让他带着真相去见泉盖苏文。”
是夜,李世民独坐城头,遥望辽东方向。宇文拓悄然走近:“陛下真相信民心可用?”
“信,也不全信。”李世民轻抚墙砖,“今日他们拥戴朕,因朕除暴安良。若他日朕成了暴君,他们也会如此拥戴别人。”
老人浑身一震:“陛下...”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皇帝的声音融入夜风,“这句话,朕是说给自己听的。”
习家套的重建如火如荼。更令人惊喜的是,周边村落闻风来附,每日都有百姓带着粮食投军,甚至自发组成乡勇协助巡防。
然而李世民眉头并未舒展。他注意到来投者多是老弱,青壮寥寥。
“青壮都被高丽抓去修工事了。”一个老石匠揭秘,“在西北五十里的鹰嘴崖,听说在凿什么通天路。”
李世民立即派斥候探查,带回的消息令人心惊:高丽竟在绝壁上开凿栈道,欲直插唐军后方!数以万计的民夫在皮鞭下劳作,死者直接被抛入深渊。
“必须阻止!”众将义愤填膺。
但鹰嘴崖地势险要,强攻必然伤亡惨重。更棘手的是,若强攻,高丽很可能屠杀民夫。
李世民对着沙盘沉思良久,忽然问:“王辇庄的泥沼,最远能通到何处?”
宇文拓一愣:“据家父图录,暗河支流恰经鹰嘴崖底...陛下莫非想?”
一个大胆的计划诞生了。唐军表面上大张旗鼓操练,做出强攻姿态,暗地里却派工兵潜入王辇庄,顺着暗河道向鹰嘴崖掘进!
与此同时,李世民亲笔写下《谕辽东士民书》,命射手射入敌营。文中细数高丽罪状,承诺凡投诚者皆免罪授田。更妙的是,他故意在文中混入些只有民夫才懂的暗语——这是从获救工匠处学来的。
消息很快在民夫中传开。第三日夜,鹰嘴崖突然火起,民夫集体暴动!高丽守军慌忙弹压,却没注意到一支部队正从崖底暗道涌出...
黎明时分,鹰嘴崖换上大唐旗帜。幸存的民夫跪满山谷,哭谢圣恩。
李世民却走到悬崖边,俯视着深渊中隐约可见的白骨,突然解下自己的披风抛下:“朕,李世民,对天起誓:必让每具骸骨都归葬故土!必让每个恶徒都付代价!”
山风呼啸,如万千冤魂呜咽回应。
回师习家套时,景象已焕然一新。百姓自发拓宽了驿道,道旁栽上松柏。见到皇帝仪仗,纷纷跪倒,却不再是恐惧的颤抖,而是发自内心的敬拜。
但在这热烈的气氛中,李世民注意到一个孤独的身影——是个小男孩,正用树枝在道旁沙地上画着什么。
他下马走近,发现孩子在画一条歪扭的路,路上排满小人。
“画的是什么?”他和颜悦色地问。
孩子抬头,眼神清澈:“官道呀!阿娘说,皇上帮我们修了坦途,以后爹爹做生意再不会陷进泥里死了。”
李世民心中一震:“你爹爹...”
“去年送粮时被阎王涎吞了。”孩子指着远方,“但皇上打跑了泥龙,爹爹就能安心投胎啦。”
众将悚然动容。李世民沉默良久,突然对工部官员道:“记下:第一,王辇庄泥沼全部填平,植柳固土;第二,遇难者家属免赋十年;第三...”他抱起孩子,“这条道,就叫‘归乡路’吧。”
孩子破涕为笑,从怀里掏出块麦饼:“皇上吃!阿娘说好心人该吃饱饱!”
饼很糙,李世民却吃得珍重。当他咽下最后一口时,远方突然传来钟声——是新建的忠烈祠竣工了。
祠中不仅供唐军英灵,也有抗高丽而死的辽东汉民。正中巨碑刻着李世民亲题:“华夏英烈,魂兮归乡”。
揭碑那日,百姓抬着自家祖先牌位从四面八方赶来,队伍排出十里之外。许多牌位早已字迹模糊,主人或许死在隋炀帝东征时,或许更早...
李世民亲燃第一炷香:“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自今而后,愿刀兵永息,万民安康。”
香烟袅袅中,忽有白鸽群掠过晴空。百姓纷纷跪拜,说是吉兆。
只有宇文拓老泪纵横——他认出那是宇文家训练的信鸽,战乱后早已失传。或许冥冥中,真有英灵感应。
是夜,李世民梦见自己走在一条无尽的路上。路旁站满模糊的人影,有隋军,有唐军,有高丽人,有汉民...都在向他鞠躬。
醒来时月华满室,他提笔写下十六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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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辇庄前泥辙深
习家套外驿道宽
千古兴亡多少事
民心如镜照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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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罢,他独自走出行宫,看月光下新修的驿道如银带般伸向远方。
明日,又将东进。但这一次,他心中多了些不一样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