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海水如同无数根钢针,扎进林烨的皮肤,带走他体内仅存的热量。左肩的伤口在盐分刺激下传来阵阵灼痛,每一次划水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他咬紧牙关,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机械地挥动着手臂,向着远处S市模糊的灯火轮廓奋力游去。
身后,“远星号”的灯火已经缩成遥远的光点,但甲板上隐约传来的骚动和偶尔划破夜空的探照灯光柱,提醒着危险并未远离。黄文彬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一定会派人搜索海面。
必须尽快上岸!
林烨一边游,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漆黑的海面下仿佛潜藏着无尽的危险,那声诡异的汽笛声带来的不安感依旧萦绕心头。“虬龙”真的在附近吗?它为何屡次出现?是敌是友?
他摸了摸紧贴在胸口的铅盒和日志,这两样用命换来的东西沉甸甸的,既是希望,也是催命符。必须将它们安全送抵。
体力在迅速流失,冰冷和疲惫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的意识。他感觉自己像一片浮萍,随时可能被海浪吞噬。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前方海面上出现了一串闪烁的灯光——是航标!靠近海岸线了!
希望重新燃起!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向着灯光的方向冲刺。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脚终于触到了粗糙的沙砾!到岸了!他连滚带爬地冲上沙滩,瘫倒在冰冷潮湿的沙地上,大口喘息着,贪婪地呼吸着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感受着脚下大地的坚实。劫后余生的庆幸让他几乎虚脱。
但危险并未解除。这里还是港区边缘,并不安全。他必须立刻离开!
他挣扎着爬起来,环顾四周。这是一片荒芜的海滩,远处是港区的围墙和零星的灯光。他需要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处理伤口,并想办法联系“上面”。
他沿着海滩踉跄前行,寻找可以藏身之处。很快,他发现了一个废弃的、半埋在沙土中的水泥管道,大小刚好能容一人蜷缩进去。
他钻了进去,里面阴暗潮湿,但总算暂时脱离了暴露的危险。他撕下湿透的衣服下摆,重新包扎了一下崩裂的伤口,又从怀里掏出那个用油布包裹的铅盒和日志。铅盒依旧冰冷沉重,日志的封面在黑暗中看不清字迹。
现在该怎么办?赵卫国生死不明,约定的接应点(4号仓库)很可能已经暴露。他该相信谁?直接去找“上面”的人?但“上面”是否可靠?按兵不动的命令依旧让他心寒。
或许……可以先尝试联系“老板娘”?她是“星火”的人,相对更可信一些。但如何联系?南澳远在百里之外。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
“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风吹沙砾的声音,从管道外传来,由远及近!
有人!林烨瞬间绷紧神经,匕首滑入手中,屏住呼吸,身体紧贴管道内壁。
声音在管道口停下,一个压得极低、带着急促喘息的声音响起:“林烨……是……是你吗?”
是赵卫国的声音!他竟然也逃出来了?!但声音虚弱,似乎受了伤。
林烨心中警铃大作!赵卫国怎么会找到这里?是巧合?还是……他一直在跟踪自己?他的目的是什么?夺取证据?灭口?
“赵主任?”林烨没有立刻现身,同样压低声音回应,“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我跳海后,顺着洋流……看到你上岸的痕迹……”赵卫国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痛苦,“我中枪了……在腿上……需要帮忙……”
中枪?苦肉计?林烨不敢轻信。他悄悄探头,借着微弱的月光向外望去。只见赵卫国瘫坐在管道外的沙地上,左腿裤管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脸色苍白如纸,看起来不像是装的。
“黄文彬的人可能还在搜捕……这里不安全……”赵卫国艰难地说道,眼神中带着恳求,“林烨……信我一次……证据……必须送出去……”
林烨紧紧盯着他,大脑飞速权衡。赵卫国受伤的样子不似作伪,而且如果他真有恶意,完全可以带人来围捕,不必独自现身冒险。但之前的种种疑虑,依旧让他无法完全放心。
“证据在我这里。”林烨缓缓从管道中走出,但保持着安全距离,匕首并未收起,“但赵主任,你需要先告诉我,‘上面’到底有什么计划?为什么按兵不动?4号仓库的接应,到底还存不存在?”
赵卫国看着林烨警惕的样子,苦笑一声,声音沙哑:“我知道……你信不过我……但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上面’……内部有分歧……一部分人主张立即行动,另一部分……以稳妥为由,想放长线……我……我是主张行动的一方!所以才会私自登船接应你!4号仓库的接应……是我安排的……但现在……可能已经暴露了……”
内部有分歧?赵卫国是激进派?林烨心中一动,这似乎能解释他的一些矛盾行为。
“那现在怎么办?”林烨追问,“证据怎么送?”
“不能按原计划了……”赵卫国忍着痛,从怀里摸索出一个湿漉漉的小本子,撕下一张纸,用颤抖的手写下一个地址和名字,递给林烨,“去找这个人……‘老陈’……他在市局档案科……是绝对可靠的自己人!把东西交给他……他会有办法直接捅到……最上面!”
林烨接过纸条,地址是S市老城区的一个偏僻街道,名字是“陈建国”。他仔细看着赵卫国的眼睛,试图分辨真假。赵卫国的眼神虽然痛苦,但深处却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你呢?”林烨问。
“我……走不了了……”赵卫国摇摇头,看了一眼自己血流不止的腿,“我会想办法引开追兵……给你争取时间……林烨……这次……别再犹豫了!为了特区……为了……无数牺牲的同志……”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眼神却异常明亮。
林烨沉默了。赵卫国的话,半真半假,但眼前的伤势和绝境不似伪装。或许,这真的是他最后的抉择?用自己作饵,换取证据的安全?
“好!”林烨最终点了点头,将纸条小心收好,“我信你这次!保重!”
他深深看了赵卫国一眼,转身毅然没入岸边的防风林中,向着市区的方向潜行而去。身后,传来赵卫国压抑的、仿佛引爆炸药般的咳嗽声和隐约的吆喝声……他似乎在故意制造动静。
林烨心中五味杂陈,但脚步没有丝毫停留。无论赵卫国是忠是奸,他现在的任务只有一个——将铅盒和日志,送到“老陈”手中!
夜色深沉,林烨如同孤狼,在城市的边缘地带穿梭。伤口、寒冷、疲惫不断侵袭着他的身体,但胸中的信念和怀中的证据,支撑着他不断前行。
S市的灯火在前方闪烁,仿佛希望的灯塔。但林烨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老陈”是否可靠?“上面”的分歧究竟有多大?黄文彬和“烛龙”的网,又撒向了何处?
所有的答案,都隐藏在前方未知的黑暗之中。而他,必须独自去揭开这最后的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