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心语看着燃烧得正热烈的火堆, 脑海里的思绪一片混乱,像一摊撒在地上的汤面,无序、肮脏、恶心。
爸爸从小就在她耳边说,身为执法军人,最大的使命就是保护民众,即便失去生命也在所不惜。
小小的庄心语心里也一直这样认同,直到她的哥哥,比她大了十岁的庄心研为了救一名酒驾的司机,硬生生用自己的车阻挡了轿车冲下山崖的轨迹。
自己却因为剧烈的冲撞失血过多,送去医院抢救无效,彻底地沉睡在那座冰冷的功勋墓下。
妈妈也因为哥哥的离世和爸爸大吵了一架,和爸爸离婚搬去了A市,这个家从那时候开始变得冷清,失去了它本该有的温暖。
七岁的庄心语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下子她的哥哥和妈妈都不见了,为了让自己印象中的家变得热闹起来,她的性格越来越外向,总是叽叽喳喳地说很多话。
来填充寂静的房子,但心里的寂静却怎么也没法摆脱。
她知道不该这样想,可是恨意在心里发了芽,随着年龄的增长也在一寸寸长大,这也是为什么她明明有成为执法军人的天赋,却依旧选择了普通人的生活。
恨意如同烈火一般蔓延灼烧着她的心,但她却不知道该恨谁,那个酒驾的司机吗?他第二年就因为再次酒驾车毁人亡。
恨妈妈吗?她也失去了自己最爱的孩子,选择离开伤心之地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爸爸?他一心一意培养自己,把自己所有的爱和感情都倾注在她身上,她没法说恨。
没有人会恨执法军人的,即便是这样的事,没有人会不识好歹地恨上自己的保护神,庄心语只能把这份阴郁藏在心里。
不和任何人说。
不表露任何不该有的情绪。
但现在,也许是因为已经世界末日了,还有什么可在乎的呢?又也许是因为周围缝隙里刮过来的冷风让她没法思考,庄心语罕见地沉默了。
树苗在心底肆意生长发育,庄心语突然说了一句自己都不理解的话:“我们真的活着吗?”
可嘴和脑子都开始不受自己的控制。
“人其实是不是有两条命,死了一条还有一条。”
“两条不够就三条,总有一条要被哄着赴死。”
“你也死了一次对吧?”
“我们都死过,按道理来说其实就算孤魂野鬼了。”
“鬼还会死吗?”
……
陆唯一愣愣地看着陷入了魔怔的庄心语,一时竟喉中哽住,不知该说什么。
庄心语在周围人奇怪的眼神中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没意义的话,最后也许是说累了,闭上嘴沉默地看着火堆。
“我开玩笑的,”她脸上突然扬起惯有的灿烂笑容,“你们看,都被我吓到了吧?”
周围的人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僵硬地挤出一抹笑容来回应庄心语,林茜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张明宇则是愣愣地没有回过神来。
许嘉欣盯着庄心语看了几秒,冷淡地移开了视线。
而庄心语旁边的陆唯一则目光紧紧跟随着她的动作和表情,紧抿的唇没有丝毫放松。
“干嘛呢?”庄心语不开心地推了推陆唯一,“我的表演不好玩吗?唯一哥,你应该早就习惯了才对呀!”
庄心语性格跳脱,加之学的又是戏剧专业,平常确实很喜欢突然来一段即兴表演,刚开始把陆唯一吓得找庄修元要他去请道士,被庄修元没好气地训了一顿。
后来这样的事情多了,他也就习惯了。
但现在这样的情形毕竟不是末日前那样的安稳,陆唯一免不了多想。
可庄心语又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陆唯一只好暂时放下心里的猜疑,回了她一个浅浅的微笑。
他想抬起手摸摸庄心语的脑袋,但一动作就牵扯到闷痛的胸口,眉头紧蹙起来,干咳了两声。
“你受了伤就别动了……”
庄心语将他得手轻轻压下,眼里不由自主浸上泪光,她不知道陆唯一伤得有多重,见他面色痛苦,心都皱成了一团。
“你放心,我没事,是些小伤,养几天就好了。”
“那也不能动!”
“知道了。”
……
林茜烦躁地转了个身,眼不见为净。
张明宇则是面色有些怪异地抬头看了眼许嘉欣,在她不耐烦地望过来的时候,又胆怯地低下了头。
许嘉欣看着张明宇这副怯懦不堪的样子,眼里闪过一抹厌恶,瞥开眼望向门外的飞雪。
而裴闻翛此时早就带着裴青芽进了车,许禾三人随即也跟了上去。
几人默契地保持沉默,给了裴闻翛足够的空间和时间。
裴闻翛搂着裴青芽,眼眸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家见裴闻翛周身的气息恢复了正常,许禾低声问道:“老大,时间到了,还带他们吗?”
裴闻翛沉默着,没有说话。
许禾知道老大这是默认的意思,想着小棉一个人在那边还不知道怎么样了,他们快速地下车整顿队伍。
中间有老人推拒着要留下,说什么自己反正也活不了多久,就不去添麻烦了这样的话。
崔连祁浓黑的眉毛一皱,劝阻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道极冷的声音打断了。
“别浪费时间。”
老人看着裴闻翛冰冷的眼神,嘴唇颤了颤,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沉默着跟着队伍一起出发了。
按照之前安排好的阵容,异能者靠在最外一层,最中心是身体羸弱没有异能的老人小孩,崔连祁背上背着奄奄一息的男人。
裴闻翛抱着裴青芽在前面带路,风系异能和吹来的风雪做抵抗,颜许和戚晚被安排在异能者那一层,许禾走在最后面断后,异能展开一片片液体似的金属,最大限度地罩在人群上方遮住雪花。
庄心语和陆唯一沉默地被一层异能者护在里面。
而许嘉欣和林茜则是在张明宇的辅助下用异能划开前方的积雪,让大家更方便地通过。
因为地上的积雪比较厚,所以大家到小木屋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了。
裴闻翛抱着青芽快步走到木屋前,在敲门的前一刻动作顿了顿,神色一变,随即猛地踹开门。
木屋里亮着温暖的火光,在寒风吹进来的瞬间不安地跳动着,火堆旁安静地躺在地上的蓝色帽子,里面的空气都泛着暖和的热度,可除此之外,屋内竟空无一人!
戈棉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