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一----幻境
溪水中漫过腰腹的暖意还未从感官间褪去,奶奶那句带着嗔怪与温柔的“该回家吃饭咯”,仿佛仍在耳边轻轻回响,连空气里都还飘着南瓜粥的甜香。
下一秒,眼前的画面骤然向上抬升——原本环绕着她的溪水、柳树与稻田瞬间消散,天一站在了一片泛着柔和白光的平面上。
脚下的触感绵软得像踩在晒透了的云絮里,没有边际,也没有任何声响,只有周身的空气似乎还残留着草莓酱的甜与南瓜粥的暖,提醒着她方才那场回忆的真切。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刚要回头寻找奶奶的身影,却见身前与身侧的白光里,缓缓升起了一颗颗拳头大小的光球。
这些光球通体莹白,外层裹着一层淡淡的光晕,有的泛着夕阳般的暖黄,有的透着菜园草木的浅绿,还有的带着溪水般的清蓝,像被揉碎了的星子,轻轻悬浮在她周围,以极慢的速度慢悠悠地旋转着,连光晕都在空气中漾开细碎的波纹。
天一好奇地伸出手,指尖刚要碰到离她最近的一颗暖黄色光球,光球突然微微闪烁起来,表面像蒙了一层透明的琉璃,里面竟清晰映出了方才溪边的画面——小小的她仰躺在溪水中,银闪闪的小鱼在身侧游弋,偶尔用尾巴蹭她的脚踝,嫩绿的柳叶落在她的脸颊,阳光透过柳叶缝隙洒下,在水面织成一片晃动的金网,连她唇角那抹浅浅的笑意都看得分明。
她猛地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光球传来的微暖,又转头看向另一颗泛着浅绿的光球。这颗光球里,是奶奶家后院的菜园:她拎着小小的铁皮水桶,踮着脚尖往青菜根部浇水,水珠落在泥土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奶奶站在她身后,手指着竹架上的黄瓜,耐心地教她辨认成熟度;阿黄趴在不远处的草垛上,尾巴轻轻晃着,连黄瓜花那抹嫩黄都鲜活得仿佛能闻到香气。
一颗接一颗的光球在她眼前缓缓转动,每一颗里面都装着一段完整的记忆——泛着粉红光晕的光球里,是她和小红、小石头在山上摘野草莓的场景,她的指尖沾着草莓的红色汁液,手里捧着满满一捧红彤彤的果实,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透着麦香的光球里,是她和奶奶在院子里晒谷子的画面,她握着小小的木耙,笨拙地翻动着金黄的稻谷,阳光洒在她的发梢,泛着细碎的金光;裹着暖橙光晕的光球里,是夜晚她躺在奶奶身边的模样,盖着奶奶缝的花被子,被子上带着皂角的清香,奶奶的声音轻轻的,像摇篮曲,她的眼皮渐渐沉重,嘴角还带着满足的笑意。
她终于明白过来,这些悬浮的光球,全都是她散落的记忆碎片。
而方才那片清浅的溪水、那碗糯糯的南瓜粥、那段和奶奶在一起的温暖时光,就藏在最亮、最暖的那颗暖黄色光球里——那是她心底最珍贵的快乐回忆,连光球外层的光晕都比其他的更盛,像被正午的阳光泡透了似的,暖得她眼眶微微发热,鼻尖也泛起淡淡的酸意。
天一站在漫天光球中间,看着每一颗光球里的自己都笑得那么真切、那么开心,忍不住再次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那颗最亮的暖黄色光球。
这一次,光球没有躲闪,反而轻轻蹭了蹭她的指尖,一股熟悉的暖意顺着指尖缓缓传到她的心里,像奶奶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又像溪水里那暖融融的阳光裹住了她,温柔又安心。
她没有再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周围的光球带着不同的光晕缓缓旋转,看着里面那些带着烟火气的、甜甜的回忆,连呼吸都变得轻缓起来。
原来她的心里,藏着这么多快乐的时光,藏着这么多让人安心的温暖——这些记忆,就像一颗颗小小的太阳,在她的幻境里,散发着永不熄灭的光。
可就在这时,一颗泛着淡蓝色的光球从光球群里飘了出来,那蓝色不像溪水般清亮,反而带着点灰蒙蒙的雾感,慢悠悠地绕到她眼前,悬在离她鼻尖不过半尺的地方。
天一的目光刚触及这颗淡蓝色光球,瞳孔便骤然微微一震,方才还带着暖意的脸色瞬间褪去几分血色。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指尖蜷缩起来,连呼吸都顿了一瞬——这颗光球的气息太陌生,又太熟悉,像藏在心底最深处、不敢轻易触碰的角落,让她本能地想要避开,不愿去看里面藏着的画面。
淡蓝色光球似乎没察觉到她的抗拒,依旧悬在原地,光晕轻轻晃动着,仿佛在催促她靠近。
天一则紧紧咬着下唇,眼神里满是慌乱,她别开脸,看向那些暖黄色、浅绿色的光球,试图忽略眼前这颗格格不入的淡蓝光球,可心底那股莫名的不安,却像藤蔓似的悄悄缠了上来,让她连之前的安心都消散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