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月港
晨曦初破,璃月港的黛瓦上露珠滚动,折射出万千碎金。
天一踩着湿润的青石板走来,绣鞋边缘沾着新泥,像是把春天的气息也带进了长街。
海灯节的余韵尚在檐下琉璃灯笼里流转,推开绘着流云纹的店门时,风铃摇碎一室晨光。
长顺先生正踮脚整理高架上的锦盒,圆框眼镜滑到鼻尖,账本在柜台摊开如白鸽展翅。
\"早呀,长顺先生\"天一笑眼弯弯,鬓边木簪沾着些许桃瓣。“还需要我帮忙吗?”
长顺扶正眼镜,眼底掠过精光:\"那就...老样子就好。\"心里却暗喜:春装全数到货,天一姑娘往门口一坐,便是最灵动的活招牌。
只见天一轻挽衣袖,先将月华裙理成初荷铺展之态,水绿裙裾在晨风中轻扬;又取蝶纹披帛对光一抖,金线绣的蝴蝶霎时活了过来。最妙是她移动三足乌铜镜的角度,让晨晖恰好漫过云纹缎的暗纹,整匹布料顿时漾起粼粼波光。
\"姑娘,这雨过天青的料子...\"一位带着丫鬟的小姐刚驻足,便见天一抱出三卷同色异质的布料:\"这是软烟罗,透着光会泛珍珠色;这是浮光锦,走动时流光溢彩;若做春衫,还是这匹云绡最衬您。\"指尖轻捻间,布料竟真漾出水波般的光泽。
长顺看得忘了拨算盘。
那批昂贵的云绡闲置半月,此刻却连对街茶肆的老板娘都提着裙摆跑来打听。
更奇的是天一记性绝佳,昨日来的客人今日再来,她连对方偏好的纹样都记得分明:\"张夫人不是最爱缠枝莲?新到的杭罗正好有这个花样。\"
午后天色骤变,春雨淅沥如珠帘。
天一丝毫不乱地将衣架移到檐下,端出备好的姜茶。
避雨的行人捧着温热的茶盏,听她温声讲解:\"这盘扣特地做成银杏状,走动时叶片会轻轻颤动呢。\"
有位缩在角落的客商,因她一句\"竹叶暗纹正配您前日买的玉扣\"而买下整套新衣。
雨歇时霞光破云,店里反而涌进更多顾客。
试衣的姑娘们在铜镜前流转,天一穿梭其间,时而为这个簪上绒花,替那个重整腰封。
有个小女孩盯着橱窗里的石榴裙挪不动步,天一便取来同色丝带为她编发辫,转身时那母亲已笑着要包起三条新裙。
华灯初上,长顺对着账本反复拨了三次算盘,忽然推眼镜笑道:\"明日不如把后院的库房也收拾出来?\"檐下灯笼轻摇,暖光淌过层叠锦衣,映亮长顺先生眼中比朝霞更动人的华彩。
暮色浓时,璃月港灯火如星河流动。
天一刚叠好最后一匹云锦,便见长顺取出描金锦盒,里面银簪錾着玉兰:\"今日营收比上月整月多三成。看你总用木簪,该添件像样的了。\"
天一愣怔接过,簪上玉兰还沾着夜露的清润。她想起清晨鞋边的春泥,心里忽地柔软:\"若不是店里的料子好...\"话未说完便被长顺打断:\"料子好是底子,可没人把它们的好说与人听,再好的料子也得压箱底。\"
正说着,风铃又响。
白日买了云绡的小姐带着两位妇人进来:\"姐姐们听说你选料子眼光好,特意来看看。\"原是那件云绡春衫在宴会上引得众人询问。天一刚要介绍杭罗,长顺已搬来高凳:\"好好给夫人们说说,我去备茶点。\"
檐外灯笼晃着暖光,天一指尖拂过软烟罗:\"用这料子做对襟衫,配月白百褶裙,走动时裙摆如春水漾波,最宜游湖。\"一位夫人当即要了两匹,另一位则选了蝶纹披帛配旧裙。
待长顺端来点心时,柜台上已叠起数卷布料。
夜深人静,长顺哼着小曲拨算盘,忽然取出张图纸:\"往后每周进新样式,天一姑娘在店门口教客人们编丝带结,可好?\"
天一想起白日小女孩发间丝带的光泽,想起客商舒展的笑纹,忽然明白这些细小缘分如何织就了满室温暖。
\"好啊。\"她点头时,窗外飘来桂花香。风铃清越作响,似在为烟火气轻轻歌唱。
自此,长顺衣店成了璃月港特别的风景。
晨光中铜镜折射新料华彩,午后小案前丝带翻飞如蝶,傍晚柜台边总漾着笑语。
有人说料子好,有人说姑娘亲切,但只有他们知道,让这里特别的从来是藏在针脚话语间的温暖——那些为客人选对料子的欢喜,听分享趣事的笑意,悄悄酿成了璃月港最动人的时光......
三日后的清晨,店门未开便已排起长队。原来是王富贵的夫人前日在此定制了赴宴的礼服,当日竟得了凝光大人的称赞。
消息传开,连绯云坡的千金们都乘着轿辇而来。
天一忙得脚不沾尘,却仍记得为每位客人备上合口的花茶,在试衣间隙送上缓解疲劳的香囊。
长顺先生见状,特意雇了两位绣娘在后院赶工,又托人从沉玉谷捎来罕见的霞光锦。每当夕阳西下,那布料便会泛起落日余晖般的色彩,引得姑娘们惊叹连连。
而天一总能根据客人的气质推荐最相配的衣料,她指尖轻抚过锦缎时的专注神情,本身就成了店里最生动的招牌。
直到某个雨日,一位头戴帷帽的客人悄然走进店内。
天一正要招呼,却见对方摘下帷帽露出额间一点朱砂——竟是常九爷。她不动声色地引人至雅间,取出早备好的墨竹暗纹缎:\"您上月订的料子,已按要求染成了暗月灰色。\"
常九爷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架上衣料时忽然停驻:\"那匹金纹绡,可是出自翘英庄?\"
\"常九爷好眼力。\"天一展开料子,\"长顺先生说,这是去年采茶季时,老师傅用茶染技法制的,共得七匹...\"
她话音未落,窗外忽然传来喧哗声。原来是不卜庐的阿桂跑来,举着个荷包气喘吁吁:\"天一姑娘!前日您教七七编的丝带结,她今日竟自己记住了!白术先生让我送来谢礼!\"
雨声淅沥中,长顺望着满堂宾客忽然轻笑:\"天一姑娘,你说咱们要不要在二楼开个茶座?让客人们试衣累了能歇歇脚。\"
天一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几位夫人正互相帮着系腰带,窗边姑娘们比较着新学的丝带结法,檐下雨水串成珠帘,隔开尘世喧嚣。
那时她忽然明白,这家店早已不只是卖衣裳的地方。
它是璃月港女子们分享心事的暖阁,是异乡人遇见知音的茶寮,是无数细碎温暖织就的人间烟火。
而自己站在这里,仿佛也成了这烟火中明亮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