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星穹深处,并非凡人仰望时所见的静谧与璀璨。
这里是生命的禁区,是法则的乱流,是亘古不变的冰冷与死寂。巨大的破碎大陆如同神魔的尸骸,漂浮在冰冷的虚空中,其上宫殿倾颓,早已没了声息。缠绕其间的,并非云气,而是色彩诡谲、能蚀魂销骨的“末法潮汐”。星辰在这里并非点缀,而是庞大到令人绝望的囚笼或墓碑,沉默地诉说着某个辉煌纪元覆灭后的苍凉。
此地,被幸存者称为——“万界星墟”。
据传,那遍布虚空、缠绕着毁灭气息的潮汐,乃是上一个纪元,【仙道文明】最终一战打碎宇宙本源后,泄露出的“道殇”。它吞噬灵气,湮灭法则,是一切修行者的天敌。
然而,绝境之中,总有一线生机。
在星墟的某些边缘地带,尚有被微弱上古大阵保护的“孤岛世界”在艰难延续。它们如同飓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被潮汐吞没,却又顽强地燃烧着。
玄荒界,便是这样一方即将燃尽的世界。
玄荒界,南域,云墨城。
今日是城中十年一度的“测灵大典”,是无数凡人子弟鱼跃龙门、拜入仙门的唯一机会。广场上人头攒动,少年少女们脸上写满了紧张与渴望。
高台之上,来自附近青岚宗的修士神情淡漠,他们身后矗立着一面古朴的“测灵碑”。碑身布满玄奥纹路,据说能沟通天地,显化生灵根骨。
一个个少年上前,手掌按上石碑。
“王腾,金灵根,中品!”
“李芊芊,水木双灵根,下品!”
人群中不时发出阵阵羡慕的惊呼。灵根品阶,决定了一个人能否吸纳这天地间日益稀薄的灵气,决定了未来能走多远。中品灵根,已足以成为青岚宗外门弟子,一步登天。
然而,大多人手掌按上去,碑文只是微亮,甚至毫无反应。这意味着他们只是最普通的凡骨,终生与仙道无缘,只能在这日渐衰败的世界里碌碌一生。
人群中,一个身形颀长、穿着洗得发白青色布衣的少年,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面容清秀,眼神却不像其他少年那般炽热,反而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平静,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剧。
他叫凌谕。
“下一个,凌谕!”执事弟子高声唱名。
凌谕深吸一口气,迈步上前。无数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有好奇,有漠然,也有少数知情者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他是城中凌家的子弟,却因其父早亡,家道中落,在族中备受冷眼,更传闻他自幼体弱,从未显露出任何修行天赋。
他伸出手,掌心缓缓贴上冰凉的石碑。
一秒,两秒……
测灵碑毫无反应,甚至连最微弱的荧光都未曾泛起。
台下开始响起窃窃私语和毫不客气的嗤笑声。
“果然是个废物!”
“凡骨中的凡骨,凌家真是白养他这么多年了。”
高台上的青岚宗修士皱了皱眉,眼中掠过一丝不耐,准备挥手让他下去。
然而,就在此时——
异变陡生!
并非测灵碑产生反应,而是整个天空,骤然一暗!
并非乌云遮日,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令人灵魂颤栗的窒息感。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扼住了整个世界的咽喉。广场上所有修士,无论修为高低,都在这一刻脸色剧变,体内的灵力运转瞬间变得晦涩不堪!
“末法潮汐!是潮汐涌动!”有见识广博的老修士失声惊呼,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所有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天,只见原本湛蓝的天穹之上,竟隐隐泛起一丝丝诡异的、如同血管脉络般的幽紫色光芒,仿佛天幕即将破裂!
就在这天地异变、万物惊惶的刹那。
凌谕的掌心之下,那面毫无反应的测灵碑最底部,一道微不可察的、比发丝还要纤细的混沌色气流,极其艰难地向上窜动了一寸,旋即如同被什么无形之物狠狠压制,瞬间崩散,消失无踪。
这个过程快得如同幻觉,在天地异象的衬托下,渺小得没有任何人察觉。
就连凌谕自己,也只感到掌心被那石碑猛地烫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太古洪荒的悸动感,顺着他的手臂猛地冲入体内,最终沉入丹田,消失不见。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饥饿感与虚弱感,仿佛他全身的精气神都被刚才那一下瞬间抽空。
天穹上的异象来得快,去得也快。十几息后,那幽紫色的脉络缓缓隐去,世界的窒息感也随之消散。
人们心有余悸地议论着,很快注意力又回到了测灵大典上。
青岚宗的修士清了清嗓子,看了一眼依旧毫无反应的测灵碑和脸色突然变得有些苍白的凌谕,淡漠地宣布:
“凌谕,无灵根,凡骨!”
判决落下,如同最终宣判。
嘲讽和怜悯的目光再次投来。凌谕默默收回手掌,握紧了拳头。那掌心残留的灼热感和体内诡异的空虚感,是如此的真实。
他低下头,掩去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困惑与悸动。
无人知晓,在那湮灭一切的【末法潮汐】涌动之下,在测灵碑微不足道的一角,曾有一缕被这个世界早已遗忘的、最初的原初之力,曾试图回应一个被宣判为“凡骨”的少年。
也更无人能预见,这星墟一隅、微尘世界的微不足道的瞬间,将在未来的某个纪元,被尊称为——
【万道之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