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谕紧紧抱着怀中真实存在的、带着体温与心跳的妍小妤，仿佛要将这万载的思念与失而复得的狂喜，都揉进这个拥抱里。他高大的身躯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浸湿了妍小妤肩头的衣衫，那是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过了许久，他才像是终于确认这不是又一场易碎的幻梦，缓缓地、极其小心翼翼地松开了些许力道，但双臂仍圈着她，仿佛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他低下头，那双曾睥睨星海、此刻却红肿不堪的深邃眼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怀中女子的脸。
妍小妤似乎也被他这过于激烈的反应弄得有些无措，冰蓝色的眼眸中带着初醒的茫然，以及一丝被紧紧拥抱后的轻微羞赧。她微微动了动，手臂上传来的清晰痛感让她轻轻吸了口气。
就是这细微的抽气声，让凌谕猛地回过神来。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瞬间完全松开了怀抱，目光急切地落在她那只刚刚被他失控一拳砸中的手臂上。只见那白皙纤细的小臂上，已然浮现出一片刺眼的青紫淤痕，在冰肌玉骨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我……”凌谕喉咙发紧，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悔恨与自责。他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想要触碰那伤痕，却又在即将碰到的瞬间猛地缩回，仿佛那是什么滚烫的烙铁。“我……弄伤你了……”
他脸上的狂喜如同潮水般退去，瞬间被一种深切的、几乎要将他自己吞噬的痛苦所取代。他好不容易才将她从冥界带回来，好不容易才盼到她睁开双眼，可他自己……却亲手伤了她！在极度的恐惧和绝望下，他失控的力量，竟然落在了他最想保护的人身上！
凌谕踉跄着后退了半步，看着妍小妤手臂上的淤青，又看向自己那双沾满血污、曾撕裂虚空、也曾失控伤人的手，眼中充满了自我厌弃。他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是化不开的浓重阴影。
“对不起……”他低声重复着，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脆弱，“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太怕了……”
怕这又是一场空欢喜，怕眼前的重聚只是死前的幻觉，怕他付出一切最终却仍是镜花水月。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在那一刻压倒了一切理智，酿成了这让他追悔莫及的过错。
看着他这副模样，妍小妤心中的那点茫然和微嗔渐渐消散了。尽管记忆尚未完全清晰，但灵魂深处那份与他紧密相连的感知，让她能清晰地体会到眼前这个男人此刻汹涌澎湃的痛苦与自责。她冰蓝色的眼眸柔和下来，伸出未受伤的左手，轻轻覆在了他紧握成拳、微微颤抖的手背上。
她的手冰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没事的，”她的声音依旧有些虚弱，却带着一丝努力挤出的轻松，“一点小伤而已……比起……你把我带回来……这不算什么。”
她顿了顿，看着他依旧紧锁的眉头和苍白的脸色，轻声补充道：“别……自责了。”
这轻柔的安抚，如同春风拂过冰原，让凌谕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他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力道控制得极轻，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瓷器。他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再次刻入灵魂深处。
就在这时，一直屏息凝神守在周围的众人，才仿佛终于敢呼吸一般。
墨渊重重地咳了一声，粗声粗气地试图打破这过于沉重又带着微妙气氛的场面：“咳！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老弟，丫头刚醒，身子虚，你别光顾着杵在那儿！清瑶妹子，快，看看丫头伤势如何！”
林清瑶立刻上前，柔声道：“前辈，让清瑶为小妤妹妹查看一下伤势吧。”她动作轻柔地执起妍小妤受伤的手臂，温和的灵力缓缓渡入，仔细检查着骨骼与经脉，同时取出一个白玉小瓶，倒出些许散发着清香的碧绿色膏药，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淤青处。
凌谕这才如梦初醒，连忙让开位置，但目光依旧紧紧跟随着妍小妤，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苏婉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当她看到凌谕凝视着妍小妤时，那双曾如万年寒冰般的眼眸中，此刻盈满了她从未见过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深情、失而复得的狂喜以及深切的懊悔时，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不剧烈，却带着一种绵长而清晰的酸涩。
她看到妍小妤即便初醒虚弱、带着伤，那份与生俱来的清冷气质与绝美容颜，依旧如同夜空中最皎洁的明月，轻易便吸引了所有的目光。而凌谕前辈那满心满眼、再无他人的专注，更是如同一道无形的界限，清晰地划分开了“旁人”与“唯一”。
冰蓝色的眼眸微微低垂，苏婉的嘴角牵起一丝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弧度里带着释然，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她悄悄地向后退了半步，将自己更深地隐入人群的阴影之中。原来，这就是他心中那道永不磨灭的身影。原来，自己那些隐秘的、尚未说出口便已无疾而终的心思，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也……该彻底放下了。她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时，眼中已恢复了往日的清澈与平静，只是那份曾经因他而起的微光，悄然黯淡了几分。
小禾则没有那么多复杂心思，她只是睁大了冰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苏醒过来的妍小妤，小脸上充满了纯粹的欣喜和好奇。这就是少爷拼了命也要救回来的小妤姐姐吗？真好看！像画里的仙子一样！她看到妍小妤手臂上的伤，小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满是心疼。
在林清瑶的精心处理下，妍小妤手臂上的淤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了不少，疼痛也减轻了许多。她微微动了动手臂，对林清瑶露出一个感激的浅笑：“多谢……清瑶姐姐。”
这一声“姐姐”，自然而亲切，仿佛她们早已相识多年。林清瑶微微一怔，随即回以温柔的笑容：“妹妹不必客气，你刚醒来，还需好好静养。”
凌谕见妍小妤伤势无碍，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他走上前，想再说什么，却见妍小妤脸上露出了明显的疲惫之色，毕竟魂体初归，又与肉身融合，消耗极大。
“我……有些累……”妍小妤轻声说道，眼皮微微垂下。
“我送你回去休息。”凌谕立刻说道，语气不容置疑。他小心翼翼地俯身，这一次，动作轻柔到了极致，仿佛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将妍小妤横抱起来。妍小妤微微一僵，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但终究没有拒绝，只是将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头，闭上了眼睛。
凌谕抱着她，一步步走向问道宫内早已备好的、温暖而舒适的静室。他的脚步沉稳，背影却依旧带着历经大战后的疲惫与伤痕，只是那周身萦绕的死寂之气已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失而复得后、小心翼翼守护着的宁静。
众人目送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宫门深处，心中皆是百感交集。墨渊长长舒了口气，拍了拍胸口：“他娘的，总算是……雨过天晴了！”林清瑶也欣慰地点点头，只是眼中还残留着一丝对凌谕伤势的担忧。
问道宫外，阳光正好，温暖地洒落，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只是，一些悄然滋生的心绪，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或许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慢慢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