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小九踮着脚小步跑到文渊身边,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角。文渊正低头摆弄着火上的陶罐,被这突如其来的拉扯弄得一愣,抬眼看向她:“咋了,小九?”
燕小九脸颊泛着红晕,凑到他耳边,声音细若蚊蚋:“萧皇后…… 她想认我做干女儿呢。公子,你觉得这事……”
文渊看了眼她红扑扑的脸蛋,又转头朝萧皇后那边瞥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低声道:“好个萧皇后,这是在搞‘公关’呢。行啊,果然是位通透的贤后。”
“公关?” 燕小九眨巴着眼睛,一脸茫然,“公子,那是啥意思?”
文渊被她这懵懂的模样逗笑了,摆摆手:“没什么要紧的。这事你自己定夺便是,心里乐意就好。”
“哼!坏人!” 燕小九跺了下脚,语气里带着点嗔怪,“我是来问你同不同意,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
文渊见她真有些急了,连忙举手作投降状,笑道:“同意同意,我举双手赞成,没半分意见。”
燕小九这才转嗔为喜,抿着嘴偷偷看了眼远处的萧皇后,又飞快地转回头,小声嘟囔:“这还差不多。” 说着,脸颊的红晕又深了几分,转身时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文渊望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眼含笑望过来的萧皇后,轻轻摇了摇头 —— 这萧皇后不动声色间便拉近距离,手段让人舒适。倒是比杨广高明多了。
远处的萧皇后望着燕小九与文渊交头接耳的模样,嘴角漾起一抹会心的浅笑。眸光流转间,她轻轻抚了抚鬓角 —— 不用问,也知道事情成了。
其实在她心里,是真的喜欢燕小九这孩子。那股子灵动里带着朴实的劲儿,像山野里刚摘的果子,鲜活得让人欢喜。收做干女儿,一半是真心疼爱,一半也是想借着这层关系,悄悄拉近与文渊的距离。这般一举两得的事,何乐而不为?
这几日在飞艇上,她早已把文渊身边这几个女子看在眼里。
唐连翘,听说话是文渊的准夫人,又是杨广四弟杨秀的女儿,日后封个公主,名正言顺。
珈蓝,虽是文渊的四妹,年纪最小,掌的事却最杂,只是常年跟在文渊身边,耳濡目染,对皇家既无好感也无敬畏,想走近些,难。不过,这孩子对文渊的一门心思,她倒是看在眼里了。应该可以做做文章。
青衣,一个冷美人,眉眼间总带着疏离,仿佛世间万物都入不了她的眼,更是难办。她和文渊的关系,一直让她猜不透。
至于楚芮,瞧着与文渊更像肝胆相照的朋友,她本是突厥公主,此番又立了救驾大功,封个公主也说得过去。
这么一捋,萧皇后心里便透亮了。眼下先把小九这层关系定下,往后日子还长,总能慢慢寻到与其他人相处的法子。她抬眼望向远处正往这边走的燕小九,眼底的笑意愈发柔和 。
杨广见萧皇后望着燕小九的背影笑得温和,忽然像被点醒般坐直了身子,眼里闪过一丝自以为得计的光亮,脱口而出:“要不,给文渊赐个婚?”
萧皇后闻言,斜睨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不屑,语气里带着点无奈:“陛下还是省省吧。你这主意,怕是要弄巧成拙。”
她轻轻拨了拨鬓边的碎发,声音放得更缓:“那孩子的性子,你还没看明白?最不喜这些束缚。你硬要按皇家规矩赐婚,反倒惹他不快,平白生分了情分。”
杨广愣了愣,想起文渊见到他满不在乎样子,还有那一口一个“老杨”“老杨头”喊着的混不吝的表情。脸颊微微发烫,讪讪地闭了嘴。他这才琢磨过味来 —— 文渊这样的人,哪是寻常恩宠能笼络的?萧皇后这一眼,倒比朝堂上的谏言更让他清醒。
杨广正愣神间,忽见长身玉立的萧皇后竟提着裙摆走过去,自然而然地站到珈蓝身边,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木碗,帮着擦拭起餐具来。
阳光斜斜落在两人身上,萧皇后语笑嫣然地说着什么,珈蓝虽只是偶尔应一声,眉眼间却已没了先前的疏离。
杨广猛地转头,才发现身边的空位不知何时已空无一人 —— 萧皇后忙着亲近珈蓝,燕小九早跑去灶边帮文渊添柴,连几个侍卫都识趣地退到了远处。唯有他自己,孤零零地坐在铺开的毡垫上,龙袍的明黄在这旷野的土黄里,竟显得有些扎眼。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涌上心头。他是九五之尊,何时有过这般被冷落的时刻?可看着萧皇后游刃有余的样子,看着文渊那边蒸腾的烟火气,他心里那点帝王的委屈竟没冒出来,反倒生出些微妙的羡慕。
从前在宫里,人人围着他转,却个个隔着层看不见的纱;如今在这荒原上,没人刻意奉承,反倒有了种卸下重负的松弛。
他望着萧皇后和珈蓝渐渐融洽的身影,忽然觉得,自己这龙椅坐得太久,竟连怎么像个寻常人那样相处,都快忘了。
风卷着饭香掠过脸颊,杨广悄悄挪了挪身子,往人群那边凑了凑 —— 或许,他也该学着,放下些什么了。
杨广终于也按捺不住了,起身走到文渊身边,声音带着几分试探的温和:“有没有什么我能搭把手的?”
文渊正低头腌肉肉,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抬眼,毫不客气地朝不远处努了努嘴:“那边堆着些剔下来的肉筋骨头,你端过去喂狼吧。”
“我靠,你让我去喂狼?!” 杨广听了这话,脑子一时没转过来 —— 他贵为天子,何曾干过这等杂事?可周围几个姑娘正抿着嘴偷笑,他实在拉不下脸高声反驳,只能凑到文渊耳边,压低了声音惊道。
“我靠,老杨,你这词儿学得够快啊!” 文渊被他这声 “我靠” 逗得一怔,随即笑出声来,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的胳膊解释,“不是把你喂狼,就是把那些不要的肉给那边里的狼送过去。” 他又补了句,语气轻松得像在说家常,“放心,我家这些狼都是打小养的,温顺得很,别说咬人,见了熟人还会摇尾巴呢。”
说着,他往戎陈恩那边瞥了眼,又加了句:“对了,喂完狼回来,还可以去帮老戎他们串串肉 。” 杨广站在原地,看着文渊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心里头一阵翻腾。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脱口而出 “朕乃天子”,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方才被冷落的疏离感还没散尽,此刻文渊这毫无尊卑的吩咐,竟奇异地冲淡了那份不适。
他望着远处围栏里懒洋洋趴着的几头狼,又看了看文渊手里腌制好的肉块,忽然觉得,试试这从未做过的活计,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这般想着,他竟鬼使神差地应了声 “知道了”,弯腰去端那个装着下脚料的木盆 —— 龙袍的下摆扫过草地,带起一阵细碎的尘土,倒像是抖落了些压在肩头的沉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