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着照过废墟边儿,落到赵勇脸上,他眼皮抖了抖,没睁眼。我扶着他的手都麻了,汗顺着胳膊往下流,在袖口积了一圈湿乎乎的印子。他呼吸比刚才稳当点儿了,可每次吸气都带着点儿杂音,跟肺里进了水似的。
咱离出口没多远,可我知道,那不算完。
我低头瞅了眼裤兜里的警徽,金属边儿硌得指尖生疼。04——这编号就像根刺,扎在我五年前的记忆里。那会儿我还是个新手,听说04分局有个刑警失踪了,案子查了没几天,卷宗就悄无声儿撤了。现在它又冒出来了,挂在死人腰上,还出现在伏击我的人手里。
我不能停。
东边有条废弃的排水沟,铁皮盖板塌了一半,露出个黑咕隆咚的洞口。我咬着牙把他往里头拖,他左肩蹭到水泥沿儿,闷哼了一声,没叫出来。我把他背靠在沟壁上,顺手从口袋里掏出圆珠笔,笔尖朝外,在掌心轻轻划了一下。
疼。
不是那种钻心的疼,可也够让我脑子清醒一会儿了。回溯能力还在捣乱,太阳穴就像被细线一圈圈勒紧,每跳一下心脏,神经就跟着发麻。我不能在这儿用它,赵勇得有人掩护,我也不能倒下。
远处,仓库的轮廓出现在视线尽头。铁皮屋顶锈得发红,几根歪歪扭扭的旗杆上挂着破布条,在风里晃悠。四周安静得有点怪,连野狗都不见影子。我眯起眼,瞧见墙角有几个小黑点儿——是摄像头,至少从三个角度把正门和两边通道都给罩住了。
这可不是普通的囤货点。
我蹲在排水沟口,盯着那扇半开的侧门。门框上的锁链锈得厉害,一掰就断。我动作轻得不能再轻,一点点把锁拉开,然后贴着墙根儿溜了进去。
里头空气更闷,混杂着金属锈味儿和一股淡淡的化学品气味儿。我贴着集装箱走,每一步都踩在阴影里。西北角那块儿被三口金属箱子围出一块空地,箱子没上锁,盖子虚掩着。
我蹲下,把它抽出来展开。
一捆捆炸药,外包装印着一串字母:mKE - 7b,下面是境外军工厂的编码。我没见过真家伙,不过在档案照片里瞅过。这种型号国内没有,只能通过黑市走私进来。
第二个箱子里是毒品,装在真空袋里,标签上写着化学式,我没记住,不过能看出来不是猛虎帮常用的货。颜色发灰,颗粒更细,像是新配方。
第三个箱子最轻。我打开一看,里头有两台黑色服务器,外壳冰凉,正面指示灯慢慢闪着。靠近边缘的地方,刻着一行小字:AN - 04。
04。
又是04。
我盯着那俩字,脑袋里嗡的一声。五年前的案子,04分局失踪的警员,现在又是AN - 04的服务器——这绝不是巧合。
我正打算伸手去碰设备,远处传来引擎声。
我赶紧把手缩回来,闪到集装箱后面。声音越来越近,是辆皮卡,车灯没开,慢悠悠绕着仓库外面转了一圈,然后停在正门。两个穿工装的男人下了车,往里头瞧了几眼,又点上烟,靠在车边儿闲聊。
他们没进仓库。
我松了口气,可没敢放松。时间不多了。
我退回箱子旁边,蹲下,从战术背心里摸出微型相机,对着三口箱子拍了几张。接着掀开服务器旁边的地板格,发现下面有线缆通到地下,应该是独立供电和网络。
就在这时,我瞧见箱底压着一张纸。
半张。烧过的,边缘都焦黑了,不过中间部分还能看清。
我把它抽出来展开。
上面剩下的字不多,可足够让我心跳停了一拍:
“……资金已转入‘深网信托’,代号‘幽灵’确认接收,04项目启动倒计时72小时。”
幽灵。
暗网联盟的老大。
他跟这儿有关系。而且不是普通的买卖,是“项目”——有计划、有时间节点的行动。
我把残页折好,塞进贴身内袋。手指刚收回来,就碰到了那枚警徽。
我拿出来,盯着它。
编号04 - 871。
跟箱子里服务器的编号,好像是一套系统的标记。
我突然反应过来啥,又折回去,把那三口箱子都翻了一遍。前两口啥都没有,等我打开第三口箱子的夹层时,手指碰到一排金属物件。
我抽出来一看,是警徽。
一整排,至少有六七枚,样式跟我手里这枚一模一样。编号不一样,可前缀都是“04”。
这可不是纪念品。
这是证据。是有人特意收集的,属于04分局的警徽。
我盯着它们,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五年前,那个失踪的警员,是不是也来过这儿?是不是因为他发现了啥,才被灭口?
我正打算收手,眼角瞥见箱底还压着东西。
一张照片。
泛黄了,边角卷起来,像是从旧相册里撕下来的。五个警员站成一排,穿着老式警服,背景是04分局的办公楼。他们笑着,有人搭着肩膀。
可其中一个人的脸,被刀划掉了。
只剩一道深深的印子,从额头一直划到下巴。
但我能认出站位。
右边第二个。
那是郑铭。
他穿着04分局的警服,肩章上的编号看得清清楚楚。
我呼吸一紧,手指一下子攥紧,照片边缘都被捏出褶子了。
他不是后来调过去的?
他是04分局的人。而且跟这些警徽、这个仓库、幽灵的资金转移,都脱不了干系。
我赶紧把照片塞进内袋,跟残页放一块儿贴身收好,然后收起相机,正打算走,突然听见脚步声。
不是皮卡那边传来的。
是从仓库里头传来的。
我立马贴墙站着,屏住呼吸。脚步很轻,可挺稳,像是巡逻的人。
我往入口方向退,准备撤。路过第一个集装箱时,眼角扫到角落里有团黑影。
不是箱子。
是个人。
我停下,慢慢靠过去。
那人被绑在柱子上,双手反铐着,身上披着件破警服。脸都看不清了,不知道被啥砸的,血糊了一脸。不过警服袖口上,还留着半截编号布条。
“04……分……”
我认得这种样式。
又是04分局的警员。
他死了多久?几小时?还是昨天?
我蹲下,想看看他身上有没有啥东西。手指刚碰到他腰间,就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
是记录仪。
微型的,民用型号,还能用。我把它取下来,塞进口袋。
不能再待了。
我最后回头看了眼西北角的箱子,AN - 04的服务器还闪着灯,像只眼睛似的。
我转身,贴着墙根儿往排水沟走。
回到沟口,赵勇睁开了眼。
“咋样了?”他声音沙哑地问。
我没直接回答,只从口袋里掏出那枚警徽,递到他跟前。
他盯着看了两秒,眉头慢慢皱起来。
“04分局的样式……这不是五年前……”
我点点头。
然后我又掏出照片,展开一角,只让他看郑铭的位置。
他瞳孔猛地一缩。
“他……在这儿?”
我把照片收起来,又把记录仪拿出来,放在他手里。
“这个人,”我指了指沟里,“刚死没多久,04分局的。他带着这个。”
赵勇低头看着记录仪,手指慢慢收紧。
“你打算上报吗?”他问。
我摇摇头。
“现在报,证据进不了档案室。”
他明白我的意思。
我扶着他站起来,他腿有点发软,不过还能走。我们沿着排水沟往外挪,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的。
快到出口时,我停下,回头望了眼仓库。
阳光照在铁皮屋顶上,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
我眯眼的工夫,看见仓库二楼窗户后面,有块玻璃是新的。
其他都是旧的,裂的,脏的。
就那一块,干净,透明,像是刚换的。
我记住了位置。
然后扶着赵勇,一步步走出阴影。
我们走到废弃厂区边上,拐过一道断墙,总算瞧见主路了。
我掏出手机,信号弱,不过还能用。
我拨通了李悦的号。
“喂?”她声音很轻,好像在躲着谁。
“是我。”我说,“我要你查两件事儿。”
“你说。”
“第一,深网信托,有没有关联Ip或者资金流水;第二,帮我恢复一个记录仪的数据,越快越好。”
她顿了一下,“你那边……安全不?”
我没回答,就看着远处仓库的方向。
风吹过来,带着铁锈和尘土的味儿。
我攥紧口袋里的圆珠笔,笔尖隔着布料,抵在大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