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深处传来金属盖板慢慢挪动的动静,感觉就像有人在另一头一点点推开挡着的东西。李悦的手指搭在我胳膊上,她没说话,不过我能感觉出来她呼吸变轻了。我死死盯着那黑漆漆的管口,手电光斜着照进去,通风管内壁的油污闪着暗光,刚才那三道指甲划出来的痕迹还清楚得很。
“不是活人。”我冒出这么一句。
李悦点点头说:“要是被困的人,不可能在这环境里撑这么久。再说那声音节奏太稳了,不像是求救,倒更像发信号。”
我蹲下身子,手指贴在通风管外壁。这温度比刚才高了,震动的频率也变了,不再是有规律的“咚、咚、咚”,变成了一阵一阵的短促撞击,就好像机器在试着重启似的。管壁每次震动还会稍微鼓起来,感觉有东西在里面使劲加压。
“这管子可不只是传声的。”我小声嘀咕,“它在传递能量呢。”
李悦从背包里掏出便携式频谱仪,贴在管壁上。屏幕闪了几下,显示出一组波动曲线。“不是电力驱动,也不是液压。”她皱着眉头说,“频率不稳定,可每次撞击都带着定向脉冲,好像在给某个节点发激活指令。”
我想起那张写着“工厂角落”的纸条,还有烧焦碎片上的“权限7”。第七密钥不是钥匙,是人。这个系统,正试着响应某种指令序列呢。
“咱有俩选择。”我看着她,“要么顺着管子往变电站那边查,看看它到底连着啥;要么先回工厂,找找那串泥泞脚印是从哪儿来的,瞅瞅还有谁在找这些线索。”
她没马上回答,先把频谱仪收起来,又重新检查了通讯设备。信号强度就剩两格了,地下环境干扰太大。
“要是这是激活信号,”她总算开了口,“那现在它最脆弱。系统在运行,说不定会留下数据痕迹。但你要是进管子,通讯就断了,里面要是出问题,我没办法帮你。”
“可要是错过这会儿,”我接着说,“等它完成指令,或者被人关了,咱就没机会弄清楚它干啥用的了。”
她盯着管口看了几秒,声音压得更低:“你刚才说,那三道划痕和工厂墙上的标记一样。要是真是同一个人留的,他可能想告诉咱啥。但问题是——他是想把咱引进去,还是警告咱别碰?”
我哪知道答案啊。
时间在安静里悄悄溜走。巷外的街区还是黑黢黢的,主干道的光像层薄雾浮在低空。远处传来一阵车辆启动的闷响,很快就没声了。我也不知道那是巡逻车,还是不相干的夜班司机。
我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灰。“我决定先研究机器。”
“你不进去?”
“不进管子。”我摇摇头,“但咱能从外面查。这台变压器虽然烧了,它就是个被破坏的幌子。真正干活的是通风管里的装置。既然它在震动,肯定有动力源。我得找出它的供能方式。”
她松了口气,又有点惊讶:“你不怕错过线索?”
“正相反。”我走到那台裂开的旧变压器跟前,蹲下查看线圈。“越复杂的系统,越得要稳定的能量输入。它不可能靠电池撑这么久。肯定有外部供电线路,或者藏着的储能装置。只要找到供能的路,就能倒着找到它的控制节点。”
她一下就明白我的意思了,打开热成像仪扫描地面。油渍那块地方下面,有一条淡淡的热量痕迹,从变压器后面伸出去,贴着墙角拐向配电房另一边。
“有东西埋在墙里。”她说。
我起身走过去,用手电照着墙面。水泥掉了一块,露出半截金属管道,表面有防腐涂层,直径比通风管小一圈,不过走向是一样的。我用战术刀刮掉一点涂层,下面是铜芯屏蔽层。
“不是普通电缆。”李悦凑过来瞧,“屏蔽层密度太高了,普通电力用不上这种规格。”
“这是信号专线。”我摸着管道的走向,“专门为高频率脉冲设计的,防止干扰。它把指令从某个地方送进来,再通过通风管的机械撞击传出去。”
她赶紧调出地下管网图,对比走向。“这条线……最后通到变电站b区的备用控制系统。那个系统三年前就该停用了,可最近有重启记录。”
“郑铭的物流公司备案过一次设备检修。”我说,“时间正好是上周。”
她抬头看着我:“他在激活这个系统。”
“不一定是他自己操作的。”我盯着那根埋线,“但他知道怎么触发。而且他得要个中间的东西——就像这台改装过的撞击装置——来躲开电子监控。”
她沉默了几秒,突然问:“要是这真是第七密钥的一部分,那执行者是谁啊?”
我没回答。脑子里闪过那三道划痕——和工厂墙上的一模一样。同一个标记,出现在两个关键的地方。这绝不是巧合。留下它的人,要么是系统的设计者之一,要么是被卷进来的知情的人。
“先别管执行者。”我说,“咱现在得弄清楚,这个装置的运行逻辑。它每完成一次指令传输,是不是在推进一个更大的计划?”
她点点头,从工具包里拿出信号探针,打算接入专线测波形。我拦住她。
“等等。”我指着管道接口的地方,“你瞧瞧这儿。”
接口边缘有一圈小小的刻痕,排得乱七八糟的,但都集中在右边。我用手电斜着一照,发现那些刻痕其实是一个个小凹点,深浅不一样。
“这不是磨损。”我说,“是编码。”
她凑过来仔细看,掏出放大镜。“像是二进制点阵……但位置不对称,可能用了自定义协议。”
“拍下来。”我让她记录,“回去让技术科好好分析。这可能是反向控制码,也可能是故障日志。”
她刚拍完,我突然注意到通风管外壁另一边,靠近地面的地方,有一块不显眼的金属铭牌。大部分都被油污盖住了,我用布擦了几下,露出几个字:序列号:VII - t7。
第七号原型机。
我盯着那串字符,脑袋“嗡”的一下。权限7、第七密钥、第七号原型机——所有的“七”都不是随便的数字。这是个编号体系,这个装置,是整个系统里的第七个节点。
“它不是自己单独运作的。”我小声说,“它是七个节点里的一个。每个节点负责一段指令传递。这个通风管装置,只是其中一环。”
李悦倒抽一口凉气:“要是其他六个节点也被激活了……”
“整个系统已经在运行了。”我接着说。
她看着我:“那咱现在咋办?接着查这个节点,还是去找其他六个?”
我看着那根通到地下的通风管,内壁的油光映着手电的光,像条睡着的金属蛇。
“先别动。”我说,“这个节点还在工作,说明它任务还没完成。咱得等它再开始撞击,把完整波形记下来。只有拿到一次完整的信号序列,才能知道它在传啥。”
她点点头,开始布置微型震动传感器,准备捕捉下一次脉冲。
我退到墙边,靠着水泥柱坐下。头开始隐隐作痛,就好像有根铁丝在太阳穴里慢慢绞。刚才一直集中精力思考,能力快到极限了,差点被触发。我闭上眼睛,使劲压住那股胀痛。
几秒后,我睁开眼睛,目光落在通风管接口的那三道指甲划痕上。
有人用这种方式留了记号。
说不定这个人,还活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