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孙悟空笑嘻嘻地转过头,不再提买糕之事,而是隔着窗子,朝那卖糕的后生喊道:
“喂,那卖糕的小哥我问你点事。”
后生推车近前。
孙悟空问道:
“小哥,我问你,这地方如此炎热,土地焦裂,寻常作物难以生长,你这些做糕的米面粮食,却是从何处得来?莫非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后生闻言,擦了把汗,正色道:
“这位长老,您这就问到点子上了,若想知道这糕粉米面的来历,就得去求那铁扇仙!”
“铁扇仙?”
悟空眼前一亮,心中暗道,“那不就是罗刹女,俺老孙的嫂嫂吗?”
他正好奇这位嫂嫂在此地的风评如何,急忙追问,“铁扇仙是个什么神仙?有何本事?”
后生脸上露出敬畏之色,道:
“那铁扇仙,乃是这火焰山一带的救苦救难活菩萨,她有一柄了不起的芭蕉宝扇。若能求得她大发慈悲,对着火焰山那么一扇,八百里大火顿时便熄;
第二扇,便有凉风习习,解这酷热;
第三扇,便会细雨霏霏,滋润大地。
我们这里的人,就趁着这短暂的天赐良机,赶紧布种秧苗,抢收抢种,才能得些微薄收成,勉强养家糊口,延续性命。
若是没有这宝扇啊,嘿嘿,莫说是庄稼,便是寸草也休想生长,这糕,自然也做不成了。”
孙悟空一听,心中大喜,一方面是为过山有了指望,另一方面,更是为自家嫂嫂感到欣慰。
看来这位罗刹女嫂嫂,并未像她那误入歧途的夫君牛魔王一般,为非作歹,反而是庇佑一方的善神。
这些日子与红孩儿相处,他虽嘴上不说,心里对这伶俐又神通广大的孩儿已是颇为喜爱,如今得知其母亦是在此积德行善,免去了日后可能兵戎相见的尴尬与风险,自是欢喜不已。
这时,那老家童端上些简单斋饭,老者殷勤道:
“各位长老,快些用些斋饭吧,虽是粗茶淡饭,但也能充饥解暑,待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孙悟空笑道:“老人家,茶饭都是小事,我心领了,我且再问你,方才那卖糕的说起铁扇仙的芭蕉扇能熄火生风下雨,可是千真万确?这铁扇仙又具体住在何处仙山宝洞?”
老者点头如捣蒜:
“确凿无疑,此地方圆数百里的生灵,皆赖此仙法力,才得一线生机,只是……”
他面露难色,压低了声音,“那仙家神通广大,性情……听说也有些难以揣度,岂是轻易能请动的?须得备下厚礼,沐浴焚香,一步一叩首,虔诚拜求方可。”
猪八戒一听要礼物,插嘴问:“需要何等礼物?俺老猪看看行李里可还有剩的。”
老者屈指数道:
“我们这里人家,穷困潦倒,但每隔十年,勒紧裤腰带也要凑齐礼物去拜求一度。需备下四头肥猪、四只壮羊,五彩的花红表里,上好的异香,时新果品,鸡鹅美酒,一样也少不得。”
“然后,全家老小沐浴更衣,诚心诚意,一步一拜,磕着头走到那仙山,方能感动仙心,请得她出洞,来此施法降雨熄火。”
孙悟空听得皱眉,摆手道:“何须如此啰嗦麻烦,你只消告诉我,那山在何方?叫甚名字?离此几里路程?俺老孙脚程快,自去寻她借扇子来便是。”
老者道:
“那仙山在此地西南方向,名叫翠云山,山中有一处仙洞,名为芭蕉洞。此去路途险峻遥远,我们这里的信众去朝拜,紧赶慢赶,来回总要一个月光景,算起来约有一千四五百里之遥呢。”
孙悟空听罢,哈哈大笑:“我当是多远,不过千多里路,不值一提,不值一,俺老孙去去便回,说不定还能赶上你这顿斋饭的尾巴。”
那老者见他如此轻描淡写,更是焦急,连忙劝阻:
“哎呀呀,小长老切莫说此大话,此路非比寻常,山高林密,壑深水急,多有毒虫猛兽,妖氛弥漫,非一日可到,还是用了斋饭,带足干粮,再寻个熟悉路径的向导同行,方为稳妥。”
“此事关乎性命,绝非儿戏啊。”
孙悟空将手一摆,笑道:“多谢老人家好意,但那些俗礼、向导,于俺老孙皆是累赘,不必了。”
他刚要纵身,忽然想起一人——那如意真仙!
此前在解阳山破儿洞,他与这牛魔王的兄弟相谈甚欢,还曾商议过要一起“劝解”那入了魔道、不念亲情的牛大哥。
如今眼看就要到嫂嫂的地盘了,于情于理,也该去见见这位“盟友”,毕竟是当初说好的事,再加上还能结伴同行,多个帮手,也好在嫂嫂面前讨论讨论。
毕竟,自己与嫂嫂未曾见过面,有如意真仙在场,也好转圜。
想到此,孙悟空对师父和老者道:
“师父稍坐,老人家莫忧,俺老孙去去就回。”
话音未落,只见他身子一纵,早已化作一道金光,窜出门外,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老者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天空连连叩首,口中喃喃道:
“爷爷呀,原来是位腾云驾雾、神通广大的神人下凡,老汉我真是有眼无珠,有眼无珠啊。”
且不说这户人家因见识了孙悟空的神通,对凌阳师徒愈加恭敬,供奉倍加殷勤。
单表那行者孙悟空,一个筋斗云,早已飞越千山万水,霎时间便来到了记忆中的解阳山。
此处山明水秀,洞府幽静,与那火焰山的赤地千里、热气蒸人相比,简直是仙境般的存在。
他按下云头,落在破儿洞前。
那看守洞府的道童认得孙悟空,上次他来讨落胎泉水的风波记忆犹新,但后来师父与他化敌为友,便也不敢怠慢,上前迎接道:“大圣爷爷,您怎么得空来了?”
“嗯。”孙悟空笑着点头,“你师父如意真仙可在洞中?”
“在的在的,师父正在洞内静修。我这就去通报……”
“不用麻烦了,”孙悟空摆手,“俺老孙自己进去便是,熟门熟路了。”
说完,他径自入内。那如意真仙正在蒲团上打坐,忽见孙悟空闯进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惊喜和期待的光芒,霍地站起身,急切地问道:
“大圣,可是……时候到了?”
他心心念念的,便是去找他那误入温柔乡的兄长牛魔王。
孙悟空咧嘴一笑,露出尖牙,重重一拍如意真仙的肩膀:“到了,俺老孙这不就来寻你了吗?”
如意真仙闻言,精神大振,眼中斗志昂扬:“那还等什么?这就去找我那糊涂兄长理论理论。”
“等等。”
如意真仙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屋内提着一筐东西出来。
“你这是什么?”
“给嫂嫂的见面礼啊。”如意真仙疑惑看着孙悟空,“你没带礼物吗?”
“礼物?”
孙悟空有些尴尬,他来得匆忙,哪里想到这个,一时间有些坐蜡。
“我就知道。”
如意真仙笑着从屋内又取出一筐宝贝,递给孙悟空。
“这不好吧?”孙悟空有些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离了你,谁陪我去打我大哥?”
“你要是不好意思,那待会打我大哥的时候你控制住他,我也给他来几下,当初我被他打得可惨了。”
“好,那我们走着?”孙悟空也是爽快。
“走着!”如意真仙更不迟疑,随手取了兵器,便与孙悟空一同出了洞府。
二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驾起云头,并肩朝着那西南方向的翠云山芭蕉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