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间,忽见一阵阴风从庙后旋起,吹得人肌肤生寒。
那庙门之后,悄无声息地走出一个老者来。
只见他头戴角巾,身穿淡色布袍,手持一根虬龙拐杖,足踏麻鞋,一派山野隐士的打扮。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形容丑陋的青脸獠牙鬼使,红须赤身,头顶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面饼。
那老者走上前,对着孙悟空等人躬身行礼,语气恭敬道:
“大圣,小神乃此方荆棘岭土地,知大圣与圣僧到此,特备蒸饼一盘,奉上老师父与众位长老,聊以充饥。”
“此地八百里内更无人家,荒僻得紧,些许粗食,还望勿嫌。”
猪八戒走了许久,早已饥肠辘辘,见了那香喷喷的蒸饼,欢喜地上前,舒手就欲取饼。
他想着这是土地,也算是同僚了,吃他几个饼子算不得什么。
“且住!”
不料孙悟空猛地一声断喝,如雷炸响,吓得八戒一哆嗦,手僵在半空。
只见孙悟空双目金光闪烁,早已将那老者上下打量了无数遍,冷笑道:
“八戒,这厮不是好人,休要被他诓骗。”
“你是什么土地,敢来欺瞒你孙外公?”
“俺老孙且问你,既为一方土地,受香火供奉,为何庙宇破败如此?为何身带鬼怪,不见神光?
那老者与鬼使闻言,面色大变,刚要逃离,便听见一声
“定!”
随着孙悟空一声“定”字出口,那老者只觉得周身空气瞬间凝固,自己仿佛掉入了万载琥珀中的蚊虫,眼不能眨,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这才知道齐天大圣的厉害,远非传闻可比。
亏他还想着在孙悟空的眼皮子底下将唐僧捉走,当真是有些想当然了。
稍稍解开一些束缚,让那老者能开口说话,孙悟空询问他:
“你是哪里来的妖怪,竟然敢在这里埋伏我们?莫非是想见阎王了?”
老者闻言魂飞魄散,急忙开口求饶道:“大圣饶命,大圣饶命啊,小老儿并非歹人,我乃这荆棘岭中修行有成的松树精,人称‘十八公’是也。”
“因久闻圣僧大名,知道他老人家佛法高深,要途经此地,故此……故此想了这个法子,想要延请圣僧至寒舍一叙,绝无歹意,只想谈论一些禅机佛理,沾染些佛缘祥瑞啊。”
听见他这么说,孙悟空收了定身法,却依旧手持金箍棒,斜睨着他笑道:
“哦?松树精?十八公?”
“你这家伙,当我是傻的?请人谈论禅机,需要扮作土地,用饼子诓骗?”
“不敢隐瞒大圣。”
十八公感觉身体一松,差点瘫软在地,连忙稳住身形,躬身道,
“实在是……实在是圣僧身边有您在旁护卫,小老儿道行浅薄,若以真身相邀,只怕……只怕连接近都难,故而……故而出此下策,还望大圣恕罪。”
猪八戒在一旁听了,忍不住捧腹笑道:“嘿嘿,哥哥啊,这还真是稀罕事年年有,今年到我家。
竟然有妖怪不想着吃师父肉长生不老,反倒要谈论什么禅机佛理,莫非是听经听傻了?”
沙僧却沉吟道:“二师兄,话也不能这么说,天地万物,禀性不同,这老者既是草木成精,天性或许更近自然道法,喜好清谈玄理,也是有可能的,只要他真无伤人之心,倒也不足为奇。”
见沙僧似乎理解自己,十八公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道:
“这位壮士说得极是,小老儿与几位好友,在此岭中修行千年,吸收日月精华,天地灵气,从未害过人性命,只是……只是爱好有些特殊,喜好吟风弄月,谈玄论道罢了。”
“今日闻得圣僧至此,如同暗夜见明灯,故此斗胆相邀,绝无半点加害之心,我可以对天发誓。”
那老头信誓旦旦,指天画地。
孙悟空见了,嘿嘿一笑,用金箍棒轻轻敲了敲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这老儿,倒也乖觉,倘若你身上带有血腥怨气,或者曾害过生灵,在你第一次露面诓骗之时,早就被俺老孙一棒子敲得魂飞魄散了,哪里还能容你在此废话连篇?”
十八公闻言,心中一凛,更是后怕不已,试探着问道:“那……那大圣的意思是?”
“你虽未曾害人,可你请我师父的方式,俺老孙很不喜欢!”
最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眼中凶光一闪,露出森白獠牙,“俺老孙,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骗我。”
那凛冽的杀气如同实质,刺得十八公肌肤生疼,他吓得连连擦汗,躬身道:“明白,明白!小老儿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孙悟空冷哼一声,又道:“还有,你方才说,要找我师父谈论禅机的不只你一个,还有几个好友?”
“是,是,” 十八公不敢隐瞒,“还有三位老友,亦是岭中修行多年的草木之精,俱是仰慕圣僧风采……”
“那还等什么?” 孙悟空打断了他的话,“一起去见见,也省得你们一个个跳出来装神弄鬼,麻烦。”
那十八公见孙悟空如此说了,哪里敢推辞,只得战战兢兢地在前面引路。
凌阳见悟空已有主张,便也默许,毕竟二人的决策对方都是尊重的。
师徒几人跟着十八公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