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城晚上冷清,白天更是,本来上午就没有什么客人,十点过后大家才不慌不忙地开门,谢砚趴在柜台上打了个盹,听到开门声才抬头。
一位客人踱步进来,不像普通客人环顾四周,问清楚谁是老板后直接奔过来。
两伙计立马振奋了,这位像是大客户的样子。
“你是老板?”对方颇是讶异——【这么年轻的老板?会不会是他?】
谢砚还有些昏沉,闻“言”抬起眼来颌首:“对,您随便看。”
来人没说话,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样东西,还放在盒子里,双手托着,看着十分爱重,压低声音道:“劳驾,想请老板掌个眼,要是瞧得上咱们再谈?”
谢砚瞬间不瞌睡,起身引着客人走进内室,先熟练地煮水、烫杯,煮茶,一套流程走完后将茶水推到来人面前,不慌不忙,同时将耳朵竖起。
对方心里暂时没有声音。
盒子打开,谢砚目及的一刻直接愕然,他抬头对上来人深幽探询的眼神,几乎毫不犹豫地说道:“真是巧了。”
“小老板什么意思?”
“不久前我刚见过一个,与这个玉碗几乎是长得一样了。”谢砚的手指一叩道:“宋代玉器传世极少,要是正品,多半是宫里流出来的,我们店庙小,这样的古董一律不敢收。”
谢砚的手指在碗边缘摸了一下,碗沿打磨得精细,他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似乎是爱不释手,对方终于冒出一句心里话——【看着好像没什么不对劲,他居然主动提起玉碗,要是有鬼怎么能不避讳?】
下一刻,谢砚的手指离开碗壁,叹息道:“真是好东西啊。”
他心里直打鼓,该来的终于来了。
【那当然,半年前从宋朝墓里挖出来的,比吴大伟那帮人弄来的还要早,能不是好东西?】
对方的心声震耳欲聋,谢砚的手垂下去,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紧张得手指尖都在抖,这帮人就是亡命徒,现在谁不知道盗墓是要赔上人头的,他们仍要干。
自己的悄然告发让他们计划流产,马前卒全部被抓,后者倒也罢了,他们将最重要的吴大伟灭口,自己也置身事外,但是,不能再盗楚国大墓,这是剐了他们的心。
许成意的提醒还是在理,这人就杀过来了,准备在玉碗的销赃线上撸一撸,再逮个瓜。
自己就是那颗瓜!
谢砚猜得出来,这帮人也只是在怀疑,不然就不会拿着长得相似的玉碗过来试探,显然还不知道在哪个环节出了错,他们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找到罪魁祸首。
手不再抖,谢砚面不改色地微微靠在椅背上,端起精小的茶杯品茶后叹息不已。
“这位先生,东西是好东西,但正如我刚才所说,我的店庙太小,不敢收。”
对面的男人脸一僵:“是怕我开价高?”
“这碗太扎眼了,没点实力压不住,我们店小,我也只是子承父业的小玩家,如我直言,这来头大却不是熟客的古玩,没有店家会轻易接手,除了那些个不知轻重的。”
对面的人听着这番几近是推心置腹的发言,不禁心中腹诽起来——【看来拒绝是家常便饭,能面色坦荡地提到上次出现过的类似玉碗,毫不避讳,应该不是他。】
谢砚眯起了眼,能 这么想可真是太好了,他从容地替客人续茶,还好心地建议道:“我年纪小,说话直,您别介意,我们打开门做生意是图财,尽量不惹麻烦。”
“要是真棘手的古玩,那是宁愿不做也要保平安,谨慎为上。”
来人听得心下一松,还是半信半疑——【这小子半点破绽也没有,难道真不是从他这里走漏的风声,可惜了,又不能直接要监控,要不要再套套话?】
谢砚轻笑,调了监控又如何,那老皮头可没用嘴巴说过相关的半个字,他是在苟大壮的烤吧里听到的信息。
谢砚此时苦口婆心道:“您喝茶,我也就不问您的名姓与来路,这行当水深,有些东西再好也要有命玩才行。”
来人死盯着谢砚平静的脸色,突然咧嘴一笑:“说得是,初初入行不知深浅,打扰了。”
谢砚目送着他将玉碗重新放好塞回包里,起身告辞,他也极给面子地送客人出店,那男人大步地离开,谢砚站在门口,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狠狠地呼出口气!
娘的,这帮人真的是好胆色啊,还敢上门来试探!
谢砚心如鹿跳,这可不是心动,是吓的,想想那吴大伟是怎么死的,人在医院就挂了,直到现在还没有逮着凶手,可见对方下手有多利落狠毒。
还有一点,刚才这个男人的五官是伪装过的,暴露在监控下的样子连面宫都看不清,这也是为何谢砚第一时间对他的长相没有感觉,辨识度低得吓人。
对方是有备而来,谢砚迅速复盘了一下,觉得自己表现得还算正常。
那玉碗一拿出来,不用听心声就知道世上没有这么巧的事,谢砚狠狠地啐了一口,折回到店里,两名伙计还觉得遗憾,直叹今天是要挂零了。
至于那位让谢砚这位能相面高手都辨不出本来面目的客人在走过拐角后就拿出手机。
“不像是他,胆子小,谨慎,看到玉碗也大大方方地说见过,但不收。”
或许是出师不力,男人浑身上下仿佛冒着阴寒之气,挂了电话离开时又和一个形容踉跄的老人家撞在一起,那老头看都没看他,就这么掠过去,也是往谢砚的古董店去了。
谢砚刚送走不怀好意的“客人”,屁股还挨着椅子的时候郑老就失魂落魄地进来了。
老人家今天双眼无神,进入内室后居然端着前面的人喝剩的茶直接干了,谢砚眼疾手快都没有拦住,他也是哭笑不得:“我给您换个新杯子。”
“换吧,换吧,茶也要苦一些的。”郑老垂头丧气道:“老来失婚形同于家破人亡!”
这还不是您自找的,本以为自己是孔子爹再世,结果头顶大草原,众叛亲离。
谢砚只敢在心里叨叨,尽量将所有情绪藏在心间,一听才知道,言奶奶也是个果断的,就这短短的几天就把离婚协议签了,民政那边也办好了,现在就等冷静期。
郑老原本还对这一个月的冷静期抱有期待,没成想言奶奶二话不说就复出,现在挂名做了北城市书画协会的荣誉会长,开始四处讲座,郑老连她的面都见不着。
看来对方是铁了心,准备一个月后就和他正式劳燕纷飞。
“那孩子和孩子妈呢?”谢砚胆子一肥,直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