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暗流潜涌
王紫钺回到执法堂那间属于他的、陈设简朴却自带一股清冷气息的静室。他反手关上房门,激活了隔绝内外的禁制,将外界所有的窥探与喧嚣都阻隔在外。背靠着冰凉的门板,他缓缓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胸腔内因那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而加速的心跳。
“顾危……”
这个名字在他唇齿间无声滚动。一个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名字,一个象征着掌门过往某种不光彩、或是某种隐秘的名字。在此之前,王紫钺对他的全部印象,也仅仅停留在“掌门私生子”、“灵根废脉”这些苍白的标签上。他从未将这个人与自己正在调查的、可能动摇宗门根基的秘辛联系起来。
但小二那句看似无心的感慨,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海中混沌的迷雾。
掌门夫人穆挽情,性格强势,爱恨分明,对顾危这个丈夫背叛的产物,唯有厌恶与憎恨,这是整个太玄宗高层心照不宣的事实。她怎么可能突然“大发慈悲”,动用珍贵资源,甚至可能派出高手,去为一个她深恶痛绝的“废人”寻找续脉灵药?还是去幽寂沼泽那等凶险之地?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借刀杀人的清除行动。清除掉这个可能知晓某些内情、或是其存在本身就可能带来麻烦的“污点”。
那么,顾危身上,究竟隐藏着什么?他与苏晚晴师叔的失踪,与那玉简中提及的、隐约指向掌门的“锐金之意”,是否存在着某种未知的关联?
王紫钺猛地睁开眼,眸中锐光乍现。他知道,这或许是一个极其危险的猜测,甚至可能是一个陷阱。但他更知道,这可能是目前唯一能抓住的、新的线索方向。星宿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占卜出的“冰封万里”与“涅盘死寂”,是否正应在林霄与顾危身上?他不敢确定,但直觉告诉他,绝不能放过任何可能。
他走到案前,铺开一张特制的、仅有执法堂核心弟子才能使用的传讯玉符。玉符材质特殊,一旦阅读完毕,便会自动焚毁,不留痕迹。
他沉吟片刻,指尖灵力流转,开始在玉符上勾勒信息。他写得极其谨慎,字斟句酌:
“幽寂沼泽区域,乙上。”
“关注近期该区域异常灵力波动,尤其是金丹级以上战斗痕迹。监控所有从该区域返回宗门的修士,无论身份,记录其状态与行程。留意与‘织霞峰’、‘掌门殿’相关人员,是否有异常物资消耗或人员折损。”
“任务绝对隐蔽,仅限‘暗刃’小组执行。信息单向传递,非必要不接触,不追问。”
“暗刃”,是执法堂麾下一支极其隐秘的力量,直接对堂主晏遂安及其少数几名亲传弟子负责。成员身份成谜,彼此甚至互不相识,只通过特定渠道接收指令和传递信息,是执法堂藏在最暗处的眼睛和匕首。调动他们,意味着王紫钺动用了自己权限内最核心的力量。
将指令封装好,通过静室内一个不起眼的凹槽传送出去后,王紫钺并未停歇。他再次取出一枚玉简,这次是记录之用。
他开始梳理与掌门夫人穆挽情相关的、近期所有明面上的资源调动记录。以东陵堂管事弟子小二那句感慨为引,他需要验证,穆挽情近期是否真的动用了某些珍稀资源,其流向是否真的与“帮助顾危”有关,还是借用了其他名目。
这需要权限。他沉吟片刻,起身离开了静室,前往执法堂档案库。
档案库由大师姐秋阙亲自掌管。见到王紫钺到来,秋阙从一堆卷宗中抬起头,清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微微颔首:“王师弟。”
“秋师姐,”王紫钺行礼后,直接说明来意,“我需要调阅近三个月内,与掌门殿及织霞峰相关的,所有超过定额的珍稀物资调取记录,尤其是涉及灵草、丹药及特殊符箓的部分。”
秋阙目光如电,看了他一眼,没有询问原因,只是淡淡道:“涉及掌门殿,需要师尊手令。”
王紫钺早有准备,取出一枚散发着淡淡寒气的玉牌,正是晏遂安之前给予他的、拥有特殊调查权限的令牌。“奉师尊令,核查旧案线索,相关权限已开。”
秋阙验过令牌,不再多言,转身在一面巨大的玉壁上操作片刻,调出了相应的记录光幕。“自行查阅,不得复制,不得外泄。”
“多谢师姐。”王紫钺走到光幕前,神识沉入其中,开始飞速浏览。他重点排查那些用途模糊、审批流程存在些许异常,或者接收方与使用方可能存在不一致的记录。
时间一点点过去,王紫钺的眉头越皱越紧。记录浩如烟海,且高层修士调动资源手段繁多,想要找到确凿证据并不容易。但他并非全无收获,他注意到,大约在半月前,织霞峰确实以“培育变异灵植”为由,申请调用了一批“镇魂香”和“续脉草”的替代辅料,审批流程看似合规,但数量略高于常规需求,而最终这批材料的去向记录,却比往常模糊了半分。
这细微的异常,放在平时或许不会引人注意,但结合小二的信息和王紫钺此刻的怀疑,却显得格外刺眼。
“镇魂香……续脉草辅料……”王紫钺心中冷笑,“是怕人死得不彻底,连魂魄都要镇住?还是做戏做全套,连‘治疗’的幌子都要打得逼真?”
他记下了这条记录的编号和关键信息,退出了光幕。
“可有所获?”秋阙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王紫钺摇了摇头,面色平静:“暂无线索,有劳师姐。”在没有确凿证据前,他不能对任何人,哪怕是相对可信的秋阙,透露自己的真实目标。
离开档案库,王紫钺回到静室,将方才查到的信息录入玉简。虽然仍缺乏直接证据,但种种蛛丝马迹,已经让他心中的猜测又笃定了数分。
他走到窗边,望向执法堂外那片广袤而压抑的宗门天地。群山叠嶂,殿宇巍峨,看似秩序井然,其下却暗流汹涌。
顾危和林霄,此刻是否正在那遥远的幽寂沼泽中挣扎求生?他们能否躲过这场精心布置的杀局?
王紫钺不知道。他能做的,只是在宗门内部,凭借手中有限的力量,布下几着暗棋,尽可能地关注着那片区域的动静,监控着可能与此相关的人和事。
这是一场无声的棋局。执棋者隐匿于迷雾之后,而他,连同那远在沼泽中生死未卜的两人,都不过是局中的棋子。但现在,他这颗棋子,想要凭借自己的意志,稍稍撬动一下棋盘的格局。
他轻轻摩挲着袖中那枚星宿留下的、已微带体温的星纹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
“星宿,若你感知的天机为真……那么这潭死水,也是时候该搅动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