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暗棋落下
龙泉的事务已了,青瓷革新初见成效,声望与财富兼收,功名亦已恢复。按常理,沈墨轩该心无旁骛,带领船队重新扬帆,继续那被中断的海外探索,或是返回杭州,巩固商盟基业。
然而,秦昭雪那封仅有一字、却附带着汴京田庄地契的信,如同一根细小的尖刺,扎在他看似平静的心湖深处,泛起难以平息的涟漪。
“栖梧庄”……汴京附近……五百亩良田……
这份“谢礼”太重,也太突兀。它不像是对取走秘色瓷的等价交换,更像是一种……早有预谋的安排。秦昭雪那句“置身事外”的告诫犹在耳边,可这份来自权力中心附近的产业,本身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旋涡,如何能让人置身事外?
疑虑如同藤蔓,悄然滋长。沈墨轩决定,在离开浙东之前,必须先去探一探这处“栖梧庄”。他并未大张旗鼓,只带了周掌柜和两名绝对可靠的、心思缜密的商盟老伙计,以查看新购产业的名义,悄然北上。
数日后,一行人抵达汴京西南。按照地契所示,很容易便找到了“栖梧庄”。庄子的位置确实不错,背靠一片缓坡丘陵,面临一条清澈溪流,田亩整齐,庄户房屋井然,看起来是一处打理得相当不错的产业。庄头是个五十多岁、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汉子,姓王,对沈墨轩这位新东家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恭敬地引着他们参观。
表面看来,一切正常,就是一处富庶的田庄。田地在冬日里休耕,庄户们进行着一些修缮农具、积肥的活计,见到沈墨轩都恭敬地行礼。
但沈墨轩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这庄子的建筑布局,似乎过于规整和……坚固了些。尤其是庄内那座主体院落,青砖垒砌的墙壁远比寻常地主家宅厚实,窗棂的式样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同于当下流行的简洁与实用感。
“王庄头,这主院建得倒是别致。”沈墨轩状似随意地评论道。
王庄头脸上堆着憨厚的笑:“回东家的话,这院子是前主人家请了高人设计的,说是冬暖夏凉,坚固耐用。”
沈墨轩不置可否,信步走入主院书房。书房内陈设简单,书架上却并非空的,摆放着一些农书、地方志,甚至还有几本讲述矿物、物产的杂书。他随手抽出一本,书页干净,但装订线的磨损程度显示经常被翻阅。
他的目光扫过书房四壁,最终落在靠墙的一个硕大、看似笨重的榆木书架底部。那里有一道极其细微的、与旁边地板颜色略有差异的摩擦痕迹,若非他刻意观察,绝难发现。
“周掌柜,你们先去庄子里转转,看看仓储、佃户情况。”沈墨轩不动声色地支开了周掌柜等人,只留自己在书房内。
待众人离去,他关上房门,走到那书架前。他尝试着推动书架,纹丝不动。但他注意到书架侧面一个不起眼的雕花装饰,其纹理走向与书架本身的木纹略有偏差。他试探着用力按了下去。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机械响动从书架底部传来。沈墨轩再次用力一推,整个书架竟悄无声息地向侧面滑开,露出了后面一道向下的、黑黢黢的石阶!
果然别有洞天!
沈墨轩心中凛然,取过书桌上的油灯点燃,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下石阶。
石阶向下延伸约丈许,便是一道厚重的铁门。门上并无锁具,只有一个复杂的、由数个可以转动的同心铜环构成的机关锁,铜环上刻着天干地支、五行八卦等符号。
沈墨轩仔细观察这机关锁,其设计精妙,绝非寻常匠人所能为。他尝试着结合秦昭雪可能设定的逻辑——或许与星象、方位,或是某种只有他们二人才知的线索相关?他想到了那半张残图,想到了“异星石”……
他试探性地将铜环按照某种基于星宿方位的组合转动。
“轧——”
一声沉闷的响动,铁门缓缓向内开启。
门后的景象,让沈墨轩瞬间屏住了呼吸!
映入眼帘的,并非想象中藏匿金银的密室,而是一个宽敞、整洁、设施完善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
靠墙是一排排坚固的木架,上面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各种矿物样本、陶瓷试片、琉璃器皿、小巧的坩埚炉、精密的戥子(秤)、甚至还有一套明显是用于研磨和过滤的简易器械!另一侧则摆放着书案、图纸、以及大量书写整齐的笔记。空气流通良好,显然设计了隐蔽的通风孔道。
这根本就是一个功能齐全的、小型的秘密实验室!
沈墨轩走到那些木架前,仔细查看。矿物样本标签清晰,多是东南沿海常见的瓷土、釉石,但也有不少他叫不出名字的奇特矿石。陶瓷试片上记录着不同的釉料配方和烧成温度,笔迹与秦昭雪给他的信笺上的“谢”字同源!那些笔记,则详细记录了大量关于青瓷、关于釉色、关于高温反应的实验数据和推测!
一切都表明,这里并非临时准备,而是秦昭雪经营了不短时间的一个秘密据点!她早就预料到,或者说,早就计划好,要将这个地方交给他!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秦昭雪对他,绝非临时起意的利用。她似乎早就看中了他的能力,看中了他对技艺的钻研精神,甚至……可能在他于龙泉崭露头角之前,就已经在关注他?这份了解与投资,这份深谋远虑,令人细思极恐!
她究竟是谁?她背后的秦家,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沈墨轩强压下心中的震撼,开始仔细搜索这个实验室,希望能找到更多关于秦昭雪意图的线索。
他在书案抽屉里找到了一些往来信函的副本,内容隐晦,涉及朝中一些官员的动向和某些物产的流通,显示出秦昭雪消息之灵通,网络之深远。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书案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带有暗格的抽屉上。费了一番功夫打开后,里面没有书信,只有一张折叠起来的、材质特殊的厚纸。
他展开厚纸。
上面绘制的,并非地图,也非星象,而是一个由无数复杂线条、几何图形和奇异符号构成的、令人眼花缭乱的图案。那些符号古老而陌生,带着一种非人间的、冰冷的秩序感。
沈墨轩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图案的某些局部线条,那些奇异的符号构成方式……与他之前在上林湖找到的金属碎片上的天然涡旋纹理,以及秦昭雪那半张残图上的符号,在神韵上极为相似!但眼前这张图纸上的图案,远比碎片纹理和残图符号更加完整、更加复杂、也更加……系统!
它不像自然造物,更像是一种精心设计的、蕴含着某种未知规律与信息的——蓝图!
秦昭雪不仅知道“异星石”,研究“异星石”,她手中,竟然还有着可能与“异星石”来源相关的、如此诡异的图纸!
这处田庄,这个实验室,这张图纸……仿佛一张早已编织好的巨网的一部分。
而沈墨轩自己,似乎不知不觉间,已然成了这网中,一枚重要的棋子。
这张绘有奇异符号的复杂图纸究竟是什么?它来自何处?与天外“异星石”有何关联?秦昭雪早已备好这一切,她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将沈墨轩引入这个局中,是想让他破解这图纸的秘密,还是另有更深层的图谋?这张图纸的出现,是否意味着关于“异星石”和秘色瓷的谜团,仅仅是一个更加庞大、更加惊人的秘密的冰山一角?沈墨轩是选择抽身而退,还是继续深入这愈发扑朔迷离的旋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