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鸦巢初立·星轨暗流
“呃——!”
短促而痛苦的闷哼,如同濒死鱼类的最后挣扎,在污秽死寂的牢笼中响起,旋即被万骨窟深处永恒的嗡鸣吞噬。
沈墨轩的身体在冰冷的枯草上剧烈抽搐了一下,随即彻底瘫软,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眉宇间因太白星力烙印而凝聚的、那丝刀锋般的锐利与冰冷,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沉入无边的疲惫与混沌。他紧咬的牙关松开,一丝新鲜的、带着铁锈味的鲜血顺着破裂的嘴角缓缓淌下,在布满污垢血渍的脸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红痕。
右手手背上,那骤然亮起、勾勒出模糊刀锋轨迹的暗金印记,如同幻觉般消失无踪。皮肤下流淌的暗金色泽也彻底隐去,只留下被黑色粘稠汗液浸透、遍布细小伤口和青紫淤痕的皮肤,以及那柄依旧被他死死攥在掌心、刃口沾染着奇异焦糊痕迹的简陋瓷刃。
牢笼内,只剩下他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带着浓重血腥气的艰难喘息,以及角落里那堆“垃圾”若有若无、如同游丝般的呼吸。
时间在污浊的空气中粘稠地流淌。昏黄的灯光在锈迹斑斑的金属灯盏中摇曳,将扭曲的影子无声地涂抹在冰冷的栅栏上。万骨窟深处的嗡鸣,丙字区其他牢笼里压抑的呻吟和低语,仿佛都成了遥远的背景噪音。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亦或更久。
嗒…嗒…嗒…
那冰冷、坚硬、带着独特韵律感的脚步声,再次如同精准的钟摆,踏破了通道尽头的死寂,由远及近。
这一次,脚步声在丙字区七排下九笼的门口,没有丝毫停顿。
哐当!
虚掩的、沉重冰冷的金属栅栏门,被一股稳定而从容的力量从外面推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鸦十三靛蓝的身影,如同投入污池的幽影,无声地立在门口。虚无死寂的黑眸,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平静无波地扫过牢笼内的一切。
他的目光掠过角落里那堆散发着浓烈死气的“垃圾”,在对方那若有若无的喘息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随即落回地上如同血泥般瘫软、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的沈墨轩身上。
没有询问,没有探查。鸦十三仿佛早已洞悉一切。他迈步,踏入牢笼,径直走到沈墨轩身边,动作流畅自然地蹲下。
他伸出那骨节分明、异常干净的手,再次搭在了沈墨轩裸露的、冰冷而布满污垢的手腕上。
指尖触及皮肤的刹那,一股微弱却异常顽固的抵抗感,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呲牙,顺着脉搏传来——那是太白星力烙印的冰冷锐意,混合着暗金骨雏形中蕴含的狂暴生机,在沈墨轩彻底昏迷后,依旧在本能地守护着这具残破的躯壳。
鸦十三的手指如同磐石般稳定,没有丝毫颤动。他虚无的黑眸深处,那如同星尘闪烁般的光芒再次极其短暂地亮起一瞬,仿佛在读取着这具身体内正在进行的所有无声的战争与重建。
数息之后。
“劫火未尽,星痕初烙。” 鸦十三收回手指,声音温和依旧,如同在陈述一件既成事实。“三炉熬炼,第一炉终了。”
他站起身,目光平静地落在沈墨轩那张布满污垢血渍、眉宇间却沉淀下一丝奇异冰冷气息的脸上。
“该走了。”
话音落下,鸦十三俯身,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如同拾起一件物品般,极其自然地抓住了沈墨轩破烂衣物的后领,将他整个人如同拎起一只失去意识的野猫般,毫不费力地提了起来!
沈墨轩软垂的身体在空中无力地晃荡着,破烂的衣领勒着他脆弱的脖颈,带来一阵窒息般的压迫感。他紧握瓷刃的右手无意识地垂落,冰冷的刃口在昏黄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的寒芒。
鸦十三拎着沈墨轩,转身,迈步,走出了这间充斥着死亡、新生与绝望气息的牢笼。靛蓝的身影在污秽的通道中穿行,手中提着一个毫无生气的“人形包裹”,构成一幅冰冷而诡异的画面。
通道两侧,无数双眼睛透过冰冷的金属网格缝隙窥伺着。麻木的、好奇的、贪婪的、恶毒的…但当接触到鸦十三那双虚无死寂、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黑眸时,所有的目光都如同被烫到般,瞬间缩回了黑暗的角落。连空气都仿佛因他的经过而变得凝滞、肃杀。
嗒…嗒…嗒…
脚步声在污秽的金属地面上稳定地回荡,朝着来时的方向,朝着那通往玄枵监的、冰冷陡峭的金属阶梯而去。
被拎在空中的沈墨轩,意识沉沦在无边的黑暗与剧痛的余烬中。身体悬空的失重感、脖颈被勒紧的窒息感,都成了遥远而模糊的背景。唯有太白星力烙印在灵魂深处的那一丝冰冷锐意,如同黑暗中的一点寒星,顽强地闪烁着,维系着他意识最后一点微弱的锚点。
不知过了多久,失重感骤然消失。
噗通。
沈墨轩被鸦十三如同丢弃垃圾般,随意地扔在了冰冷坚硬的金属地面上。身体与地面的撞击带来一阵剧痛,让他昏迷中的眉头再次紧锁,发出一声模糊的痛哼。
他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晃动。
依旧是那片巨大的、散发着冰冷金属和尘埃气息的黑暗空间。头顶,那颗幽蓝色的“星辰”散发着恒定而微弱的光芒。脚下,是布满无数细小孔洞、如同巨大蜂巢般的冰冷金属地面。
玄枵监!他又回到了这个如同巨兽腹腔般的恐怖熔炉!
但这一次,鸦十三并未将他丢在中央区域。而是在靠近边缘、一处相对平整的金属平台上。
沈墨轩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但全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每一寸肌肉都在发出痛苦的哀鸣,双腿骨骼深处那被反复碾碎又强行重塑的剧痛更是如同跗骨之蛆。他只能如同濒死的鱼般,瘫在冰冷的地面上,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灼烧的痛楚和浓重的血腥气。
鸦十三静静地站在他身边,靛蓝的身影在幽蓝的微光下如同一个沉默的剪影。他并未看沈墨轩,而是微微抬起下颌,那双虚无死寂的黑眸,望向了玄枵监那高远深邃、隐没在黑暗中的穹顶。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金属壁垒,投向了那座沉默俯视的黑色巨塔的更深处。
片刻的寂静。
嗡…嗡…嗡…
玄枵监深处,那低沉如同巨兽心跳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均匀的节奏,而是开始加速、变得急促,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整个巨大的空间随之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弱、却又清晰可辨的共振!
紧接着,沈墨轩头顶正上方极高处的幽蓝星辰,光芒陡然变幻!幽蓝褪去,转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内敛的暗银色!暗银的光芒如同水银泻地,瞬间笼罩了整个平台区域!
光芒笼罩的刹那,沈墨轩感觉身下的冰冷金属平台,微微震动了一下!
咔…咔咔…咔咔咔…
一阵密集而清脆的、如同精密齿轮咬合转动的机械声响,从他身下的金属平台内部传来!
在沈墨轩惊愕的目光中,他身处的这片巨大金属平台,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操控着,开始缓缓地、稳定地移动起来!不是平移,而是…上升!
平台带着他和鸦十三,如同升降梯般,在暗银光芒的笼罩下,无声而平稳地朝着玄枵监那黑暗深邃的穹顶升去!
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秩序感。平台边缘与周围蜂巢孔洞的地面擦身而过,留下狭窄而深邃的缝隙。下方那巨大的蜂巢地面越来越远,如同一个巨大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棋盘。
上升…离开这地狱般的底层?
沈墨轩的心头闪过一丝微弱的希冀,但随即被更深的警惕和不安取代。观星阁…绝不会给予怜悯。这上升,不过是通往另一个未知的、可能更加残酷的牢笼。
平台持续上升,穿透了玄枵监底层浓重的黑暗。四周的景象开始变化。不再是光秃秃的、布满孔洞的金属壁,而是出现了巨大的、结构复杂的金属管道、齿轮组、以及一些闪烁着微弱幽光的、不明材质的晶体结构!它们如同巨兽的血管和骨骼,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空气也变得更加冰冷、干燥,带着一种浓烈的金属和能量过载后的臭氧气息。
不知上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十息,也许有半炷香。
嗡…
平台的上升速度开始减缓,最终稳稳地停了下来。
暗银的光芒也随之收敛。
沈墨轩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环形平台上。平台由冰冷的黑色金属构成,边缘是半人高的金属护栏。平台中央,矗立着几根粗大的、闪烁着幽蓝色能量流光的金属立柱,立柱顶端连接着复杂的管道,向上延伸,隐入更高处的黑暗。
而平台的四周…
沈墨轩艰难地转动脖颈,望向平台之外。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没有墙壁!平台的边缘之外,是深不见底的、巨大的圆柱形空间!空间的下方,是如同深渊般的黑暗,隐约可见下方玄枵监那巨大的蜂巢地面,此刻已遥远得如同微缩的模型!空间的上方,穹顶依旧高远,但能看到一些巨大的、如同骨架般纵横交错的黑色金属横梁,以及悬挂其上的一些造型奇特的、如同鸟巢般的金属结构!
更令人震撼的是,在环形平台的外缘,紧贴着那巨大的圆柱形空间内壁,悬浮着一条条狭窄的、仅容一人通行的金属栈道!栈道如同盘旋的巨蟒,沿着光滑如镜的黑色塔壁,一圈圈向上、向下延伸,最终隐没在上下方的黑暗之中!栈道没有任何支撑,仿佛被无形的力场托举着,表面流动着极其微弱的暗红色光泽,如同活物的血管!
这里,是观星阁巨塔的中段?那些悬浮栈道…就是连接不同区域的通道?
就在沈墨轩被这宏伟而诡异的景象震撼之时——
“哑——!”
一声凄厉、嘶哑、如同破锣摩擦般的鸦鸣,毫无征兆地从上方极高处的黑暗中传来!
声音的来源极近!仿佛就在头顶!
沈墨轩悚然抬头!
只见在环形平台上方不远处,一根巨大的、闪烁着幽蓝能量的金属横梁上,一个巨大的、如同鸟巢般的漆黑金属结构边缘,悄然立着一个身影。
宽大得近乎拖地的纯黑色斗篷,非布非皮,流动着仿佛能吸收光线的奇异幽光。兜帽拉得很低,完全遮住了面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深陷的阴影轮廓。
阁主!
他肩头,那只体型硕大、通体漆黑如墨、唯有双眼闪烁着两点如同烧红炭火般猩红光芒的巨鸦,正静静地停着。刚才那声凄厉的鸦鸣,正是出自它口。
黑袍人微微侧过头。尽管兜帽下只有一片深邃的阴影,沈墨轩却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两道冰冷、漠然、如同实质般的目光,瞬间穿透了空间,精准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目光,比之前塔顶的审视更加直接、更加深入!仿佛能将他从肉体到灵魂,从刚刚烙印的太白星痕到体内那缕暗金骨的雏形,都彻底洞穿、解析!
沈墨轩如坠冰窟!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刚刚因太白星力烙印而凝聚的一丝冰冷锐意,在这道目光下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薄冰,瞬间消融!只剩下赤裸裸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和渺小!
鸦十三站在沈墨轩身旁,微微抬起下颌,靛蓝的身影在巨大的金属横梁和黑色斗篷的阴影下显得异常渺小。他朝着上方横梁上的黑袍身影,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姿态平静而…疏离。
塔顶的黑袍身影,没有任何回应。那冰冷的目光在沈墨轩身上停留了数息,仿佛完成了某种最终的确认。接着,他肩头那只巨大的红眼乌鸦猛地展开翅膀!漆黑的羽翼在幽蓝的能量光芒中划出一道充满不祥意味的弧线!
黑袍人的身影,连同那只巨大的乌鸦,如同融入阴影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金属横梁的边缘。
环形平台上,只剩下冰冷的金属、幽蓝的能量流光、以及那深不见底的巨大空间带来的无声压迫。
鸦十三收回目光,不再看上方。他转身,朝着环形平台边缘一条悬浮的、流动着暗红光泽的狭窄金属栈道走去。
“跟上。” 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声音传来。
沈墨轩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用手臂支撑起上半身。身体的剧痛依旧,双腿的骨骼如同灌满了烧红的铁砂,每一次移动都带来钻心的刺痛。但他不敢停留,只能咬紧牙关,拖着这具如同破布袋般的身体,一步一步,踉跄着跟在鸦十三身后,走向那条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悬浮栈道。
栈道极其狭窄,仅容一人通行。表面冰冷光滑,流动的暗红光泽如同活物的血液。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仅仅是看一眼,就让人头晕目眩。栈道没有任何护栏,只有两侧深邃的虚空。
鸦十三踏上栈道,如履平地。靛蓝的身影在幽暗的光线下异常稳定。
沈墨轩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他强迫自己不去看脚下的深渊,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鸦十三的背影上,如同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他颤抖着,伸出沾满污垢血渍的脚,小心翼翼地踏上了那流动着暗红光泽的冰冷金属。
脚掌接触栈道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吸附力从脚下传来,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将他托住。栈道表面那暗红的光泽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
他稳住心神,一步,一步,极其缓慢而艰难地跟在鸦十三身后,行走在这悬浮于深渊之上的狭窄栈道上。每一次迈步,双腿骨骼深处都传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和剧痛。赤裸的脚底板被冰冷的金属冻得麻木,却又被那暗红的光泽带来一丝诡异的微热。栈道下方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如同巨兽张开的口器,无声地散发着致命的吸力,考验着他濒临崩溃的意志。
栈道并非笔直,而是沿着光滑如镜的巨大塔壁,呈螺旋状向上攀升。越往上走,空气越发冰冷干燥,塔壁上的巨大金属管道和闪烁幽光的晶体结构也越发密集复杂,如同巨塔的神经网络。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不再是永无止境的盘旋栈道。
栈道的尽头,连接着一个巨大的、向外凸出的金属平台。平台并非露天,而是被笼罩在一个巨大的、由无数根粗大黑色金属骨架支撑、覆盖着某种半透明、流淌着水波般幽蓝光泽材质的穹顶之下!
平台之上,景象与下方截然不同!
这里异常开阔、整洁、冰冷!地面是由切割平整的巨大黑色石板铺就,光可鉴人,倒映着穹顶流淌的幽蓝光泽。平台边缘,是半圈高大的、同样由黑色金属构成的落地窗(?),窗外并非汴梁城的景象,而是一片深邃无垠、仿佛被扭曲的、流淌着星云光带的奇异黑暗虚空!几颗形态诡异的巨大星辰轮廓,如同冰冷的巨眼,在虚空中沉默地悬浮、转动!
这里,仿佛位于世界之外,星空之中!
平台内部,被划分成一个个相对独立、由半人高的黑色金属矮墙隔开的区域。每个区域内部陈设简洁到近乎冷酷:一张冰冷的金属平台(类似手术台?),旁边立着几个闪烁着幽绿、暗红光芒、布满复杂晶体按钮和金属探针的未知仪器。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金属、臭氧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冰冷而锐利的能量气息。
这里…就是“鸦巢”?观星阁“鸦羽”的居所和…工坊?
平台上并非空无一人。
在靠近巨大落地窗的某个区域,一个身影正背对着他们,似乎在操作着某个仪器。
那人穿着一件剪裁合体、质地奇特的深灰色紧身制服,勾勒出精悍而流畅的肌肉线条。制服没有任何标识,只在肩胛骨的位置,用暗银色的丝线,绣着一对极其抽象、仿佛由无数锐利线条构成的、如同展翼乌鸦般的徽记——鸦羽徽章!
他身形挺拔,动作精准而迅捷,带着一种猎豹般的优雅和力量感。一头利落的黑色短发,后颈处裸露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健康的麦色。
似乎是感应到了身后的脚步声,那人停下了手中的操作,缓缓转过身。
一张年轻而冷峻的脸庞映入沈墨轩的眼帘。约莫二十出头,鼻梁高挺,嘴唇薄而线条清晰。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并非鸦十三那种深不见底的虚无死寂,而是一种如同打磨过的寒铁般、锐利、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极淡的、如同俯视尘埃般的不屑。
他的目光如同两柄无形的冰锥,瞬间穿透了空间,精准地落在了跟在鸦十三身后、狼狈不堪、如同从血池泥沼里捞出来的沈墨轩身上。
那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评估,以及一种…仿佛看到垃圾被送入焚化炉般的漠然和厌恶。
“十三哥。” 年轻男子开口,声音清越而冰冷,如同冰珠落玉盘。他朝着鸦十三微微颔首,姿态带着一丝公式化的尊重,但那份尊重显然与沈墨轩无关。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鸦十三身上过多停留,便再次锁定了沈墨轩,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
“癸字号的‘柴火’?”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看起来,第一炉就快烧成灰了。这种废物,也值得带上来污染‘鸦巢’的空气?”
癸字号?柴火?废物?
每一个词,都如同冰冷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沈墨轩本就伤痕累累的尊严上!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身体的极度虚弱和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如同实质般的冰冷压迫感,让他连一丝反驳的力气都提不起来。他只能死死低着头,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自己沾满污垢血渍的赤脚,感受着那份深入骨髓的屈辱。
鸦十三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有听到年轻男子的话语,也没有感受到那份冰冷的审视和恶意。他径直走向平台深处,一个相对空旷、靠近巨大落地窗的区域。那里没有复杂的仪器,只有一张冰冷的黑色金属平台。
“名字,沈墨轩。” 鸦十三的声音温和依旧,清晰地回荡在冰冷空旷的平台空间里。他没有看那年轻男子,也没有看沈墨轩,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三炉熬炼,第一炉终了。骨相初成,星痕初烙。暂录‘癸字末席’。”
他的话语平静无波,却如同冰冷的判词,瞬间敲定了沈墨轩在这“鸦巢”中的位置——最末等的“癸字”序列,排名最末的席位!一个刚刚从焚身炼狱中爬出的、最底层的“鸦羽”候选者!
鸦十三走到那张冰冷的金属平台前,停下了脚步。他微微侧身,虚无死寂的黑眸,终于第一次,正面对上了沈墨轩那双布满血丝、充满了屈辱、疲惫、警惕和一丝被强行压下的凶戾的眼睛。
“这里,是你的‘巢’。” 鸦十三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如同在介绍一件工具的使用场所。“养伤。熟悉规则。等待…下一次开炉。”
说完,他不再停留,靛蓝的身影如同完成了最后的交接,转身,朝着平台另一端的悬浮栈道入口走去,脚步声再次响起,嗒…嗒…嗒…迅速远去,最终消失在流淌着幽蓝光泽的穹顶之下。
冰冷的金属平台上,只剩下沈墨轩,以及远处那个依旧用冰冷、审视、厌恶目光注视着他的年轻“鸦羽”。
空气仿佛凝固了。浓烈的金属、臭氧和冰冷能量气息混合着沈墨轩身上散发出的血腥、污垢与毁灭新生的焦糊味,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怪异氛围。
那年轻男子锐利如刀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沈墨轩身上一寸寸刮过。从他被污血粘成一绺绺的头发,到他布满污垢血渍、兀自微微颤抖的身体,再到他那双呈现出异样青白色、轮廓纤细、赤裸地踩在冰冷黑曜石地面上的脚…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沈墨轩那只依旧紧握着简陋瓷刃、沾满污泥血污的右手上。
年轻男子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不是笑,而是一种混合了轻蔑、厌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玩味的冰冷弧度。
“癸字末席…沈墨轩?” 他清越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寒风吹过冰棱,“欢迎来到‘鸦巢’。”
“希望你这块废柴…能多坚持一会儿。毕竟,” 他的目光扫过沈墨轩紧握瓷刃的手,语气带着一种刻骨的讥诮,“…一把破瓷片,在这里,连自杀都嫌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