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硝烟虽散暗潮生
城南废庙,荒草萋萋,残垣断壁间弥漫着腐朽的气息。
酉时三刻,沈墨轩准时出现在庙门前,身后只跟着赵启明一人。
“掌柜的,我已派人四下查探,未见伏兵。”赵启明低声道,“但越是平静,越令人不安。”
沈墨轩颔首,目光扫过破败的庙宇:“既来之,则安之。进去吧。”
庙内蛛网密布,神像倾颓,唯有一盏油灯在供桌上摇曳,映出一道背对他们的黑影。
“沈掌柜果然守时。”黑影缓缓转身,仍是昨日那黑衣人,面戴黑巾,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
沈墨轩平静道:“阁下邀沈某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黑衣人轻笑:“明人不说暗话。郓王殿下很欣赏沈掌柜的才干,愿以双倍于太子的价码,请沈掌柜转投郓王府。”
沈墨轩不动声色:“郓王殿下厚爱,沈某感激。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黑衣人眼中寒光一闪:“沈掌柜不必急着拒绝。且看看这个再说。”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画轴展开,上面竟是一幅精细的沈府布局图,连密室暗道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赵启明倒吸一口凉气,手按剑柄。
沈墨轩面色如常:“阁下这是何意?”
黑衣人慢条斯理道:“沈掌柜是聪明人,当知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太子懦弱,绝非明主。郓王雄才大略,方是真正值得效忠之人。”
他顿了顿,声音转冷:“更何况,沈掌柜莫非真以为,那些秘密能永远守住?”
沈墨轩心中一凛,知道对方指的是那本秘密账本。
“沈某愚钝,不知阁下所指何事。” 黑衣人冷笑:“沈掌柜何必装糊涂?周世昌那本账册,现在应该在你手中吧?里面有些内容,可不是商贾该知道的。”
沈墨轩沉默片刻,忽然道:“阁下就是‘鹞鹰’?”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平静:“沈掌柜果然不简单。既然猜到我的身份,就更该明白,与我作对的下场。”
沈墨轩坦然道:“沈某只想安稳做生意,不愿卷入朝堂纷争。”
鹞鹰轻笑:“可惜已经卷入了。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归顺郓王,享尽荣华;要么...” 他手中突然多出一把匕首,寒光闪闪:“死无全尸。”
赵启明立即拔剑挡在沈墨轩身前。
沈墨轩却推开他,上前一步:“沈某选择第三条路。”
鹞鹰眯起眼睛:“哦?” “各走各路,互不干涉。”沈墨轩目光坚定,“沈某不会与郓王为敌,但也不会背叛太子。”
鹞鹰哈哈大笑:“好个各走各路!沈掌柜莫非以为,这由得了你选择?”
他突然挥手,庙宇四周瞬间出现数十名黑衣人,将沈墨轩二人团团围住!
“现在,我再问最后一次。”鹞鹰把玩着匕首,“账册交出来,归顺郓王。否则,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沈墨轩环视四周,忽然笑了:“阁下莫非以为,沈某会毫无准备地前来赴约?”
他击掌三下,庙外顿时火把通明,上百名官兵涌入,反将黑衣人包围!
开封府尹大步走入,厉声道:“大胆逆贼,竟敢威胁朝廷命官!全部拿下!”
鹞鹰面色大变:“你...你早就通知了官府?”
沈墨轩淡然道:“与虎谋皮,岂能不备后手?”
鹞鹰眼中闪过狠厉,突然吹响口哨,黑衣人顿时与官兵战作一团。他自己则直扑沈墨轩,匕首直取咽喉!
赵启明挥剑格挡,金铁交鸣声中,二人激战在一起。
鹞鹰身手诡异,招式狠辣,赵启明渐处下风。
沈墨轩冷静观察,忽然高声道:“鹞鹰大人,你袖中的宫牌露出来了!”
鹞鹰下意识一摸衣袖,动作稍滞。赵启明趁机一剑刺中其肩部!
鹞鹰闷哼一声,猛地掷出烟雾弹,顿时庙内烟雾弥漫。
待烟雾散去,鹞鹰和大部分黑衣人已不见踪影,只留下几具尸体和斑斑血迹。
开封府尹懊恼道:“让首恶逃了!沈掌柜无恙吧?”
沈墨轩拱手:“多谢大人及时相救。这些人都是郓王余党,务必严加追查。”
回府路上,赵启明心有余悸:“掌柜的,您怎知那鹞鹰袖中有宫牌?”
沈墨轩淡淡道:“我并不知道,只是诈他一下。他下意识反应,证实了我的猜测——此人身在宫中,地位不低。”
赵启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掌柜的真是神机妙算!”
沈墨轩却面无喜色:“经此一事,我们与郓王余党已彻底撕破脸。往后更要小心谨慎。”
翌日清晨,沈墨轩正准备前往新接管的钱庄,忽然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沈掌柜,别来无恙?”王有才笑着走进来,与前几日的态度判若两人。
沈墨轩不动声色:“王掌柜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王有才拱手道:“前日宴席上多有得罪,王某特来赔罪。这是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他递上一个锦盒,里面是一尊精美的玉貔貅。
沈墨轩扫了一眼:“王掌柜客气了。沈某不是小气之人,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王有才笑道:“沈掌柜大气!其实今日前来,还有一桩生意想与沈掌柜合作。”
“哦?请讲。” “王某有一批上等江南丝绸,因急需周转,愿以市价七折转让。”王有才压低声音,“整整五十船,都是抢手货。”
赵启明在旁闻言,不禁心动。江南丝绸向来供不应求,七折价格简直是白送。
沈墨轩却淡然道:“多谢王掌柜好意,只是沈某近日资金紧张,怕是吃不下这批货。”
王有才急忙道:“沈掌柜说笑了,谁不知您刚接手周家产业,资金雄厚。若是担心款项,可以货到付款。”
沈墨轩沉吟片刻:“这样吧,容沈某考虑三日。三日后给王掌柜答复。”
王有才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仍笑道:“应该的,应该的。那王某就静候佳音了。”
送走王有才,赵启明急道:“掌柜的,七折的江南丝绸,这是天大的好事啊!为何不立即答应?”
沈墨轩冷笑:“好事?你可知王有才的舅父是谁?” 赵启明摇头。 “是漕运副使。”沈墨轩目光锐利,“掌管运河漕运。若我们接下这批货,途中必出‘意外’,届时货财两空!”
赵启明恍然大悟:“好阴险的计谋!那我们要不要...”
“不,我们要接。”沈墨轩唇角微扬,“不过要换个接法。”
他低声吩咐一番,赵启明听得目瞪口呆:“掌柜的,这...这也太冒险了!”
沈墨轩淡然道:“风险越大,收益越大。况且,这是引出幕后黑手的唯一办法。”
三日后,沈墨轩约见王有才,表示愿意接下这批丝绸,但提出一个条件:要派专人随船押运。
王有才面露难色:“这...漕运规矩,外人不得随船啊。”
沈墨轩坚持:“五十船货不是小数目,若无专人押运,沈某实在不放心。若王掌柜为难,这笔生意只好作罢。”
王有才犹豫良久,终于咬牙道:“好!就依沈掌柜!不过只能派一人随船。”
“成交。” 签约付款后,王有才满意离去。
赵启明忧心道:“掌柜的,只派一人随船,若是他们暗中做手脚...”
沈墨轩微笑:“我自有安排。你去把李四叫来。”
李四到来后,沈墨轩吩咐道:“你立即南下,去找一个人...”声音渐低,只有三人可闻。
李四听罢,面露惊诧:“掌柜的确定要如此?” “按计划行事。”沈墨轩目光深邃,“记住,此事关乎成败,务必谨慎。”
李四领命而去。
赵启明仍不放心:“掌柜的,若是计划失败...”
沈墨轩走到窗前,望着繁忙的街市:“若是失败,不过损失些银钱。若是成功,就能将郓王在漕运的势力连根拔起!”
十日后,运河上,五十艘满载丝绸的货船缓缓北行。
王有才站在船头,面带得色。身旁一个黑衣人低声道:“都安排好了,今夜子时,在芦苇荡动手。”
王有才点头:“记住,做得干净些,要像遭了水匪。” “放心,都是老手。”黑衣人阴笑,“等沈墨轩的人淹死了,货也‘丢’了,看他如何向太子交代!”
子夜时分,船队驶入一段僻静的河道,两岸芦苇丛生。
突然,一声哨响,数十条小船从芦苇丛中冲出,直扑货船!
“水匪!是水匪!”船上顿时大乱。
王有才假装惊慌,暗中对黑衣人道:“动手!”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那些“水匪”并没有抢劫货船,反而迅速控制住了船上的船员和水手!同时,运河两岸火把通明,大批官兵现身!
“不好!中计了!”王有才面色大变。
更让他震惊的是,本该在汴京的沈墨轩,竟然从一条官船中走出!
“王掌柜,别来无恙?”沈墨轩淡然道,“哦,或许该叫你——鹞鹰大人的外甥?”
王有才浑身一震:“你...你怎知...”
沈墨轩冷笑:“你以为沈某真会相信你的投诚?从你第一次在宴席上发难,沈某就派人查清了你的底细。”
他一挥手:“全部拿下!”
官兵一拥而上,将王有才及其同党尽数擒获。
王有才挣扎道:“沈墨轩!你无凭无据,凭什么抓我!”
沈墨轩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这是你与漕运副使往来的密信,里面详细记录了你们如何策划此次‘意外’。还需要更多证据吗?”
王有才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此时,李四从一条货船中走出,躬身道:“掌柜的,所有货物完好无损,共抓获涉案人员四十七人。”
沈墨轩点头:“做得好。立即押送回京,交由开封府审理。”
回程路上,赵启明忍不住问:“掌柜的,您怎知他们今夜动手?”
沈墨轩微笑:“因为我收到了一封密信。” “密信?谁送的?”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沈墨轩目光深远,“或许不久的将来,你就会知道。”
开封府大牢内,王有才蜷缩在角落,面如死灰。
牢门忽然打开,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悄然走入。
王有才抬头,顿时瞪大双眼:“是您...” 来人揭开斗篷,露出一张阴鸷的面孔——竟是本该禁足在府的郓王赵楷!
“废物!”郓王冷冷道,“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王有才磕头如捣蒜:“殿下恕罪!是那沈墨轩太狡猾...”
郓王打断他:“鹞鹰让我带句话:你若敢泄露半个字,你的家人一个都活不成。”
王有才颤声道:“小人明白!小人绝不敢泄露!”
郓王冷哼一声,丢下一包银子:“这些钱够你家人生活一段时间。在牢里安分些,等风头过去,自会救你出来。”
王有才连连叩谢。
郓王转身欲走,忽然停步:“那本账册,沈墨轩放在何处?”
王有才茫然:“小人不知...” 郓王眼中闪过杀机,终究忍住,拂袖而去。
牢门重新关上,王有才抱着那包银子,瑟瑟发抖。
黑暗中,一个声音幽幽响起:“用一包银子就买你忠心,郓王可真小气。”
王有才大惊:“谁?” 一个狱卒打扮的人从阴影中走出,摘下帽子,竟是李四!
“是你!”王有才惊恐道,“你来做什么?”
李四冷笑:“来看你怎么死。”他压低声音,“你真以为郓王会救你?他刚才已经在酒里下了毒,那包银子就是买命钱!”
王有才脸色煞白:“不...不可能...”
李四从怀中取出一根银针,插入那包银子,银针瞬间变黑!
王有才如遭雷击,瘫软在地。
李四俯身道:“现在只有沈掌柜能救你。只要你愿意指证郓王和鹞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王有才眼中闪过挣扎,最终咬牙道:“好!我愿意指证!但你们要保证我家人的安全!”
李四点头:“放心,沈掌柜早已派人保护你的家人了。”
与此同时,沈府书房内,沈墨轩正在查看各地送来的账本。
赵启明匆匆而入,面色凝重:“掌柜的,刚得到消息,漕运副使昨夜暴毙家中,说是突发心疾。”
沈墨轩手中笔一顿:“灭口了。好快的手脚。”
“王有才那边?” “已经松口,愿意指证。”赵启明低声道,“但他要求我们保护他的家人。”
沈墨轩点头:“答应他。另外,加强府中戒备,对方接连失手,恐怕会狗急跳墙。”
赵启明忧心道:“掌柜的,我们与郓王的斗争已经摆上台面,是否该向太子求援?”
沈墨轩沉吟片刻:“不。现在求援,显得我们无能。太子需要的是能独当一面的人,不是事事依赖他的庸才。”
他走到窗前,望着阴沉的天色:“况且,我总觉得,这一切背后还有一只更大的黑手。”
“您是指...” “鹞鹰。”沈墨轩目光深邃,“王有才只是小角色,漕运副使也不过是棋子。真正的对手,始终隐藏在暗处。”
忽然,一支冷箭破窗而入,直射沈墨轩面门!
赵启明惊呼一声,扑上前去,却已来不及。
眼看箭矢就要射中,沈墨轩突然侧身,右手疾探,竟生生将箭矢抓在手中!
箭杆上绑着一封信。
沈墨轩拆信一看,面色微变。
赵启明急问:“掌柜的,信上说什么?”
沈墨轩将信纸递给他,上面只有一行字:
“三日后,子时,相国寺塔顶,孤身前来。否则,赵启明死。”
赵启明倒吸一口凉气:“掌柜的,这明显是陷阱!”
沈墨轩凝视着那行字,缓缓道:“不,这不是陷阱。”
他眼中闪过异光:“这是挑战书。来自鹞鹰的挑战。”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雷声隆隆。
暴风雨,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