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风波渐息
秦昭雪携带着那件唯一的秘色瓷,如同滴入大海的水珠,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那句“惊涛骇浪”的警告,在沈墨轩心头萦绕不去。山林间的废弃炭窑,重归寂静,仿佛那场跨越千年的技艺追寻与生死搏杀,只是一场恍惚的梦境。
慕容惊鸿的伤势最轻,她确认周边安全后,对沈墨轩道:“此地不可久留。王府死士虽暂退,难保不会卷土重来,陈氏那边丢了碎片,恐也不会善罢甘休。”
沈墨轩颔首,压下心中因秘色瓷被带走而产生的淡淡失落与对未知风暴的隐忧。当务之急,是离开这是非之地,与等待已久的船队汇合,并处理龙泉的遗留问题。
两人稍作整理,掩去居住痕迹,悄然下山。凭借慕容惊鸿的反追踪能力,他们一路有惊无险,数日后,终于回到了台州沿海那个隐蔽的海湾。
“公子!”
“沈公子!您可算回来了!”
留守海湾的周掌柜、郑船头以及众伙计船员见到沈墨轩安然归来,皆是欣喜若狂,悬了多日的心终于落下。他们见沈墨轩虽略显疲惫,身边却少了秦昭雪,多了位气质更冷、宛如冰雪的白衣女子,心知此行必然发生了许多事情,但识趣地没有多问。
“探海号”的舵机已修复完毕,两艘船的其他损伤也基本处理好,补给也已重新备齐。沈墨轩没有立刻下令起航继续探索流求,而是决定先返回龙泉。
他需要了结那里的首尾,兑现对曾焕仁的部分承诺,并借助龙泉窑场的资源,验证和完善那些不含“异星石”的青瓷改良技术——这才是能够大规模推广、真正惠及商盟和当地产业的实在根基。
再次踏上龙泉的土地,气氛与之前已截然不同。陈霸先因诬告、勾结等数罪并罚,家产被抄没,势力烟消云散。曾家龙窑在沈墨轩离开后,依据他留下的改良思路继续试验,虽未能烧出秘色瓷那等传奇釉色,但青瓷的成品率与整体品质确实得到了显着提升,尤其是釉色的纯净度与稳定性,远超以往。曾焕仁对沈墨轩更是感激涕零。
沈墨轩的回归,受到了曾家乃至龙泉县衙的隆重接待。那位之前判案的知县,态度与当初公堂之上判若两人,不仅亲自设宴为其“接风洗尘”,更是在席间宣布,已接到上级批复,正式恢复沈墨轩的举人功名,并对其蒙受不白之冤表示“深切歉意”,将责任全数推给了已倒台的陈霸先。
功名恢复,污名洗刷,沈墨轩在龙泉的声望一时无两。
他没有藏私,在曾家龙窑的基础上,结合自己更系统的认知,将改良后的窑炉结构、温度控制方法(使用标准陶锥等)、釉料精细化处理与配比微调等一套相对成熟、可复制性强的技术体系,向龙泉多家有意向的窑场公开传授。他着重强调了标准化生产、流程控制和品质分级的重要性,这对于提升“龙泉青瓷”的整体品牌价值至关重要。
在他的推动下,龙泉窑场掀起了一股技术革新的热潮。虽然短时间内无法达到秘色瓷的艺术巅峰,但整体青瓷的品质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烧制出的上乘青瓷,釉色青翠润泽,胎骨细腻,产量和良品率也大幅提高。
消息传出,各地瓷商闻风而至,龙泉青瓷的价格与需求水涨船高。沈墨轩的名字,与“龙泉青瓷革新者”紧紧联系在一起,声名远播,甚至传到了江西景德镇等着名瓷区。
作为技术投入的回报,以及对其恢复龙泉青瓷声誉的感谢,参与合作的各大窑场自愿赠予了沈墨轩及钱塘商盟大量的优质青瓷货物,以及一笔相当可观的“技术酬金”。这使得因前期探险、修船而消耗巨大的商盟资金,瞬间变得充盈起来,甚至远超预期。
风暴似乎已然过去。陷害者伏法,技术得以推广,声望达到顶峰,财富滚滚而来。沈墨轩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一心经营商盟、探索海洋的举人身份,生活似乎回归了平静且充满希望的轨道。
慕容惊鸿在确认沈墨轩处境安全后,也再次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去,只留下一句“有事可至老地方寻我”的传言。她似乎永远知道该如何在暗处行动。
这一日,沈墨轩正在曾家窑场与曾焕仁商议一批准备运往海外的精品青瓷细节,一名驿卒送来了一封没有署名、火漆封印却极为精致的信函。
沈墨轩心中微动,屏退左右,独自在书房内拆开了信件。
信笺是上好的宣纸,上面只有寥寥一字,笔迹清峭熟悉:
“谢。”
是秦昭雪。
随信附着的,还有一份折叠整齐、盖有官府红印的正式地契。
沈墨轩展开地契,仔细阅览。地契表明,位于汴京西南约三十里外的一处名为“栖梧庄”的田庄,连同其下五百亩良田、一片山林及庄内建筑,已正式过户至他的名下。地契手续完备,毫无瑕疵。
汴京附近的田庄?沈墨轩微微蹙眉。这显然不是一笔小财富,汴京地价昂贵,周边如此规模的田庄,价值不菲。这算是秦昭雪对取走秘色瓷的补偿?还是……那“承诺”的一部分已然兑现?亦或,这田庄本身,另有用意?
信中没有说明,只有一个“谢”字,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又仿佛在刻意划清界限。
他拿着那份沉甸甸的地契,走到窗边,望着龙泉窑场升起的缕缕青烟,心中并无获得产业的喜悦,反而升起一股莫名的预感。
秦昭雪说秘色瓷将掀起惊涛骇浪,让他置身事外。如今送来这份位于权力中心附近的田产地契,是酬谢,是补偿,还是……某种不便明言的提醒,甚至是,将他与那未知的“惊涛骇浪”暗中连接起来的纽带?
风波,真的就此平息了吗?
秦昭雪突然送来汴京附近的田产地契,究竟是何用意?仅仅是作为取走秘色瓷的酬谢吗?这处名为“栖梧庄”的田庄,是否隐藏着什么秘密?它与秦昭雪家族那“百年的誓言或冤案”有无关联?这份来自权力中心附近的产业,对沈墨轩而言,是福是祸?他能否真的如秦昭雪所告诫的那样“置身事外”,还是已经不知不觉地被卷入了一场即将在汴京掀起的、更大的风暴之中?平静的海面下,暗流愈发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