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火者\"号航天飞机的主控屏闪烁着刺目的红光。苏晚紧握操纵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舷窗外，月球表面以惊人的速度逼近，那些环形山和月海此刻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随时准备将渺小的飞行器撕成碎片。
\"警告：着陆轨道偏离预期37.8%。\"机械的女声在驾驶舱内回荡，\"建议立即启动紧急制动程序。\"
苏晚咬紧牙关，银灰色的瞳孔中倒映着疯狂跳动的数据流。航天飞机剧烈震颤着，仪表盘上三分之一的指示灯已经熄灭。六小时前从新加坡起飞时，这艘号称\"人类最先进\"的航天器还一切正常，但随着距离月球越来越近，各种系统开始接连失灵——先是通讯中断，然后是导航偏差，现在连推进器都开始间歇性罢工。
就像整艘飞船都在抗拒接近月球背面那个蛇形建筑。
\"闭嘴。\"苏晚对主控电脑低吼，右手猛地拍向一个被红色护罩保护的按钮。护罩应声而碎，露出里面的手动控制开关。
这是傅司寒的风格——在看似完全自动化的系统里，永远藏着最原始的手动备份。就像他这个人，表面上是精于算计的科技巨头，骨子里却是个疯狂的赌徒。
苏晚毫不犹豫地扳下开关。
轰——！！！
航天飞机底部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备用化学推进器点火产生的巨大反冲力将她狠狠按进座椅！安全带勒进肩膀的疼痛与胸口源石的灼热相比根本不值一提——那颗嵌在她心脏里的紫色晶体从进入月球轨道开始就变得越来越活跃，此刻正随着接近目标而剧烈脉动，仿佛要从内部将她烧穿。
舷窗外，灰白色的月表已经近在咫尺。苏晚在最后一秒拉起操纵杆，\"盗火者\"号以一个近乎自杀的角度擦过一片尖锐的玄武岩柱，腹部装甲与岩石摩擦迸发出刺目的火花！
砰——！
伴随着金属扭曲的呻吟声，航天飞机终于以半坠毁的方式\"着陆\"在月球表面。苏晚被惯性甩向前方，额头重重撞在控制台上，温热的血液顺着眉骨流下，在低重力环境下形成漂浮的血珠。
\"着陆成功。\"她抹了把脸上的血，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傅司寒肯定会为这个降落\"喝彩\"——如果他还是傅司寒的话。
驾驶舱内一片狼藉，但生命维持系统奇迹般地仍在运转。苏晚解开安全带，从座位下方拖出预先准备好的装备包。银灰色的太空服自动展开，像活物般包裹住她的身体。头盔面罩上闪过一连串自检数据，最后定格在绿色的\"可生存环境\"字样。
\"通讯状态？\"苏晚问道，声音通过骨传导耳机在头盔内回荡。
\"地月通讯中断，本地网络无信号。\"AI助手冷静地回答，\"检测到强烈干扰源，方位273，距离12.8公里。\"
苏晚不需要查看地图就知道那个方位有什么——蛇形外星建筑，以及那艘新抵达的母舰。源石在她胸口剧烈跳动，似乎在为即将到来的重逢而兴奋。
装备包里的其他物品包括：一把\"蛇吻\"手枪、三支傅司寒的蓝血样本、一个神经接口装置，以及...一个巴掌大的全息投影仪。苏晚拿起投影仪，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启动键。
嗡——
一个纤瘦的少女形象出现在她掌心上方。银灰色的长发，与苏晚如出一辙的精致五官，穿着未来感十足的演出服。唯一的区别是她的眼睛——完全由流动的数据构成，没有瞳孔，只有不断变幻的0和1。
\"银晚\"，涅盘科技推出的虚拟偶像，以苏晚为原型创造的AI缪斯。理论上，她应该还留在新加坡的服务器里，为\"星尘轨迹\"巡演做数字宣传。
\"你好啊，正品。\"AI少女歪着头，声音甜美得不真实，\"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
苏晚眯起眼睛：\"你怎么会在我的装备里？\"
\"因为你亲爱的未婚夫给我留了后门。\"银晚在空中转了个圈，全息裙摆洒下星星点点的光斑，\"他说当你独自面对'它们'时，会需要一个懂外星协议的翻译官。\"她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我的核心代码里有妈妈留下的解码序列。\"
苏晚的呼吸一滞。沈清婉，又是她。这个已经死去多年的女人，她的计划到底有多少层？
\"你能连接上外星网络？\"苏晚将投影仪别在肩甲上，开始检查武器。
\"只能读取表层数据。\"银晚的影像闪烁了一下，\"它们的主系统有量子加密，需要生物密钥才能完全接入。\"她意味深长地看向苏晚的胸口，\"比如某个发紫光的石头。\"
苏晚没有理会AI的调侃。她将\"蛇吻\"手枪插入大腿侧的枪套，蓝血样本装入胸前的密封袋，最后把神经接口装置贴在太阳穴上。装置自动吸附，针状探头刺入皮肤时带来细微的刺痛。
\"目标方位273，出发。\"她推开已经变形的舱门，踏入月球荒凉的表面。
低重力环境下的移动有种诡异的轻盈感。苏晚的磁力靴吸附在月壤上，每一步都能跃出数米远。头盔显示器不断更新着环境数据：外部温度-173°c，辐射水平超标427%，氧气储备剩余87%...
最引人注目的是地平线上那道蓝光——即使隔着数公里和头盔面罩，依然刺得人眼睛发痛。源石对此的反应更加剧烈，每一次脉动都像是有电流顺着血管流遍全身。
\"检测到大规模能量波动。\"银晚的全息影像飘在苏晚身侧，数据构成的眼睛眯成两条细线，\"它们在准备什么。\"
苏晚没有回答。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前进路线上。月表崎岖不平，布满了危险的裂隙和锋利的岩石。更糟的是，随着距离拉近，她的头盔显示器开始出现干扰条纹，通讯频道里充斥着诡异的、像是某种语言的静电噪音。
\"我们被扫描了。\"银晚突然说，声音变得紧张，\"它们发现了源石信号。\"
话音刚落，苏晚脚下的月面突然剧烈震动！一道深不见底的裂隙在她面前裂开，喷涌出蓝色的等离子态物质！她本能地向后跃去，同时拔出\"蛇吻\"手枪。
\"那是什么？!\"她盯着裂隙中涌出的蓝色\"液体\"，它们像有生命般在空中扭曲、汇聚，逐渐形成模糊的人形。
\"纳米机械集群。\"银晚的语速飞快，\"它们的基建单位，理论上没有攻击性——\"
AI的话没能说完。那些蓝色物质突然加速，如同离弦之箭射向苏晚！她扣动扳机，\"蛇吻\"枪口喷出一道蓝光，击中最近的一团物质。被击中的部分立刻结晶化，碎裂成无数蓝色粉末。
但更多的纳米机械已经包围了她！它们附着在太空服表面，开始以惊人的速度侵蚀材料！头盔面罩上瞬间爬满裂纹，氧气读数开始暴跌！
\"它们想剥离你的防护！\"银晚喊道，\"跑！向蓝光跑！\"
苏晚没有犹豫。她转身朝着地平线上的蓝光全力冲刺，每一步都跃出四五米远。身后的纳米机械如潮水般追来，所过之处月面都被染成诡异的蓝色。
氧气警报尖锐地响起：30%...25%...20%...
面罩上的裂纹已经蔓延成网状，随时可能彻底碎裂。苏晚感到肺部的氧气越来越稀薄，视线边缘开始发黑。就在她即将力竭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陡峭的斜坡——而在斜坡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半埋在月壤中的金属结构，表面流动着与源石同源的紫色光纹。
\"跳进去！\"银晚尖叫。
苏晚用尽最后的力气跃向那个结构。就在她即将撞上金属表面的瞬间，一道无形的力场突然出现，像水幕般将她\"吞\"了进去！
砰！
她重重摔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惯性让她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头盔终于不堪重负，在她眼前碎裂成无数片。苏晚条件反射地屏住呼吸，却惊讶地发现——这里有空气。寒冷、稀薄，带着金属和臭氧的味道，但确实是可以呼吸的空气。
她艰难地撑起身体，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空间，墙壁由某种会自发光的银色金属构成，表面刻满了与源石上相似的几何纹路。头顶数十米处是半透明的穹顶，透过它能看见外面肆虐的纳米机械群——但它们似乎被某种力场阻挡，无法进入这个空间。
\"欢迎回家，初代体。\"
一个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回荡。不是机械的电子音，也不是银晚那种精心设计的甜美声线，而是一个苏晚再熟悉不过的、让她心脏骤停的声音。
傅司寒。
不，不完全是他。这个声音有着傅司寒的声线，却多了几分非人的回响，像是多个声音叠加在一起。
苏晚缓缓转身，银灰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大厅中央悬浮着一个透明的圆柱形容器，里面充满了蓝色液体。而浸泡在液体中的，是傅司寒——至少是他的身体。他赤裸着，苍白的皮肤下可见蓝色的血管网络，双眼紧闭，黑色长发在液体中缓慢飘动。数十条半透明的管线连接着他的脊椎和后脑，将神经信号转化为容器外全息投影上的数据流。
最令人不安的是他的胸口——那里有一个碗口大小的空洞，边缘整齐得像是激光切割的，里面空空如也，没有心脏。
\"喜欢我的新造型吗？\"悬浮的傅司寒突然睁开眼，瞳孔是完全的蓝色，没有一丝人类应有的白色或黑色，\"为了容纳源石，它们不得不...腾出些空间。\"
苏晚的指尖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的源石正以前所未有的强度跳动着，仿佛在回应傅司寒的话。
\"你把心脏给了它们。\"她声音嘶哑，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给了你。\"傅司寒的投影纠正道，嘴角勾起一个熟悉的弧度，\"还记得别墅里那个吻吗？我的血不只是为了污染源石，更是为了建立双向连接。\"他虚幻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空洞的胸口，又指向苏晚的，\"现在，我们共享一颗心脏。\"
苏晚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源石会变色——它已经不再是纯粹的外星晶体，而是融合了傅司寒蓝血的混合体。一个同时属于两个文明的钥匙。
\"它们想要什么？\"她直截了当地问，手悄悄移向\"蛇吻\"手枪。
傅司寒的投影突然拉近距离，近到苏晚能看清他眼中流动的数据流。\"你母亲没告诉你吗？\"他的声音带着讥诮，\"m7文明集群是宇宙级的园丁，专门'培育'有潜力的智慧种族。地球是他们的第118号保育区，而人类...只是无数实验品中的一个。\"
全息影像变换成星图，显示出一个巨大的蓝色星球，周围环绕着数百个小型空间站。
\"每十万个恒星周期，园丁们会来收割最优秀的'花朵'。\"傅司寒继续道，\"而这一次，人类被选中了——多亏了你母亲的研究。\"
星图放大，显示出月球背面的蛇形建筑。它突然\"活\"了过来，伸展出无数触须般的结构，每个末端都连接着一个冷冻舱。舱内是成千上万的人类胚胎，全部经过基因优化。
\"文明火种计划。\"苏晚喃喃道，胸口源石的跳动变得更加剧烈。
\"正是。\"傅司寒的投影打了个响指，大厅一侧的墙壁突然变得透明，露出后面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一排排望不到尽头的培养舱，每个里面都漂浮着一个处于不同发育阶段的人类胚胎，\"但园丁们发现了一个问题：普通人类无法适应外星环境。除了...\"
他的目光落在苏晚身上，那种注视仿佛能穿透血肉，直达她体内那颗跳动的源石。
\"除了经过源石改造的个体。\"苏晚接上他的话，突然明白了沈清婉的真正计划，\"'盗月'不是偷窃，而是篡改。她想让我改写园丁们的协议，让人类获得自由发展的权利。\"
傅司寒的投影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令人不适的电子杂音。\"聪明！但有个小问题——\"他的表情骤然变冷，\"我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棋子了。\"
容器中的傅司寒本体突然睁开眼睛，与投影完全同步地开口：\"四十七次重生，四十七次被删除记忆，四十七次被当作工具使用...这次，我要改写规则。\"
大厅的地面开始震动！那些刻在墙上的几何纹路亮起刺目的蓝光，形成一个巨大的、将苏晚包围在中心的阵列！她感到胸口源石被某种力量拉扯，几乎要破体而出！
\"你知道吗？\"傅司寒的声音变得温柔，却更加危险，\"源石真正的作用不是控制，是转化。它会把携带者变成我们的一员——就像我，就像那些'聆听者'。\"他的投影伸手抚摸苏晚的脸颊，虽然只是光影，却让她皮肤刺痛，\"加入我们，晚晚。你将获得永生，获得超越人类极限的力量...\"
苏晚猛地拔出手枪，对准容器中的傅司寒本体。\"闭嘴。\"她咬牙道，\"真正的傅司寒不会说这种话。\"
\"哦？\"投影露出玩味的表情，\"那真正的傅司寒会说什么？\"
苏晚的食指扣在扳机上，却迟迟没有按下。银晚的全息影像突然从她肩甲上跳下来，挡在枪口前。
\"别开枪！\"AI少女急声道，\"那些蓝血样本！它们才是关键！\"
傅司寒的投影突然僵住了，眼中数据流速度暴增。\"你带了什么？\"他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
苏晚没有回答。她迅速从胸前密封袋中取出一支蓝血试管，毫不犹豫地扎进自己颈部静脉！冰凉的液体涌入血管的瞬间，整个大厅的光线都扭曲了！源石爆发出耀眼的紫光，与注入的蓝血产生剧烈反应！
\"不！\"傅司寒的投影开始闪烁，\"你不能——\"
他的抗议被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打断！容器中的傅司寒本体突然剧烈痉挛，蓝色液体沸腾般翻滚！连接他的管线一条接一条地断裂，数据流在全息屏上乱窜！
苏晚跪倒在地，体内两股力量正在厮杀。源石的灼热与蓝血的冰冷在她血管中交锋，每一根神经都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她的视野开始扭曲，现实与幻觉的界限变得模糊。
在意识即将消散的边缘，她看到容器爆裂，傅司寒的身体跌落出来；看到银晚的全息影像突然实体化，接住了他；看到大厅的墙壁如同活物般蠕动，露出后面更加庞大的机械结构...
最后的画面，是傅司寒空洞的胸口，和她自己胸前透出的紫光，以完全相同的频率跳动着。
共享一颗心脏。
然后，黑暗吞噬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