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比死亡更深的冷。
这是苏晚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觉。她的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尖叫，仿佛被千万根冰针同时穿刺。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每次微弱的颤动都会带来撕裂般的疼痛。她想抬起手臂，却发现身体完全不听使唤——不是瘫痪的那种无力，而是字面意义上的\"冻结\"，她的肌肉和骨骼似乎已经与周围的寒冷融为一体。
\"生命体征稳定，神经连接恢复中。预计完全解冻还需要1小时37分钟。\"
银晚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电子设备特有的失真。苏晚努力聚焦视线，透过睫毛上的冰霜，她看到一个模糊的蓝色光点在不远处闪烁。
\"别...费劲...说话...\"AI少女继续说道，语速很慢，像是为了节省能量，\"你的...声带...还冻着...\"
苏晚尝试转动眼球——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动作。视野渐渐清晰，她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半球形的冰窟中，四周墙壁都是半透明的深蓝色冰层，内部封存着无数模糊的阴影。头顶是拱形的冰穹，垂下无数冰棱，像倒置的利剑指向中央。
而她，正坐在这个冰窟中心的\"王座\"上——一个由纯净黑冰雕琢而成的复杂结构，扶手和靠背上刻满了与原石表面相似的分形图案。她的手腕和脚踝被冰环固定，胸口源石的位置覆盖着一层薄冰，紫色的光芒透过冰层，在周围投下妖异的光晕。
记忆碎片逐渐拼合：月球基地...傅司寒的容器...蓝血注射...然后是一片空白。
傅司寒在哪？
这个念头刚闪过，对面的冰壁突然亮了起来，变成一面半透明的显示屏。画面中是另一个类似的冰窟，中央同样有一个黑冰王座，上面坐着——
\"傅...司寒...\"苏晚想喊出声，但冻僵的声带只发出微弱的气音。
画面中的傅司寒也处于半冻结状态，但比她稍好一些，至少头能轻微转动。他赤裸的上身布满了蓝色的血管纹路，胸口那个碗口大小的空洞被一层冰膜覆盖，隐约能看到里面有节奏跳动的蓝光。与月球基地不同的是，他的眼睛恢复了部分人类特征——瞳孔是正常的黑色，但眼白部分变成了浅蓝色，里面流动着细微的数据流。
\"惊喜吗？\"一个声音突然在冰窟中回荡，不是傅司寒的，也不是银晚的，而是一种苏晚从未听过的、带着多重回响的合成音，\"你们是人类中最接近完美的个体，值得最好的...展示柜。\"
苏晚面前的冰壁裂开一道缝隙，一个身影缓步走出。它有着人类的大致轮廓，但全身由半透明的蓝色晶体构成，内部流淌着类似液态金属的物质。头部没有五官，只有一团不断变幻的光晕，时而像人脸，时而像某种抽象的几何图案。
\"你可以叫我...园丁。\"晶体生物说道，声音直接从空气中振动产生，\"虽然这个称呼并不准确。更贴切的比喻应该是...陶艺家？雕塑师？我们塑造文明，就像你们塑造黏土。\"
它——他？——走向苏晚，晶体构成的手指轻触她胸口的冰层。源石的紫光立刻变得更加明亮，与晶体生物体内的蓝色流光产生共振。
\"原石是我们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园丁继续道，手指沿着冰层上的纹路滑动，\"它将碳基生命的脆弱与硅基生命的永恒完美结合。你母亲很聪明，发现了它的潜力，却没能理解它的真正用途。\"
冰壁上的画面切换，显示出沈清婉的实验室。苏晚看到母亲站在一个类似显微镜的装置前，观察着什么。画面拉近，镜头穿透玻璃片，显示出一个小小的源石晶体，正有节奏地跳动着。
\"她以为源石是钥匙，是工具。\"园丁的声音带着某种扭曲的愉悦，\"但它其实是...种子。当它在一个合适的宿主体内扎根，就会开始转化过程，将普通的碳基生命升级为更高级的存在形式。\"
画面中的沈清婉突然抬头，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她迅速将原石样本封存，锁进保险箱。但为时已晚——她的眼睛已经开始泛出淡淡的蓝光。
\"你母亲是第一个接受源石移植的人类。\"园丁轻声说，\"可惜她的基因与源石不够兼容，转化过程失败了。但她足够聪明，在完全失去理智前，将源石转移给了最合适的受体——她刚出生的女儿。\"
苏晚的瞳孔剧烈收缩。她胸口的源石不是后来植入的，而是从出生就有的？这解释了为什么她能与之完美融合，为什么她的身体没有出现排斥反应...
\"傅司寒是另一个意外之喜。\"园丁转向冰壁上的画面，欣赏着被冻结的傅司寒，\"他的基因中偶然携带了我们的古老标记，可能是某个史前接触的遗留。当源石与他的蓝血结合时，转化效率达到了惊人的97.8%。\"
画面切换到香港别墅的场景，傅司寒将蓝血注入苏晚的心脏。园丁发出一声类似赞叹的声音：\"他本能成为完美的使者，带领人类走向进化。但他太...固执了。宁愿删除自己的记忆，也不愿完全屈服。\"
苏晚的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刺痛——解冻过程开始了。她小心地隐藏这个变化，继续装作完全冻结的状态。园丁似乎没有察觉，它的注意力现在完全集中在冰壁上的画面上。
\"不过没关系。\"它说，声音突然变得愉悦，\"南极的冰层下埋着我们的备用方案。当'深空之歌'响起时，所有携带标记的个体都会完成转化。而你们两个...\"
园丁转向苏晚，无面的头部光晕变幻成一个类似微笑的形状。
\"...将成为新文明的亚当与夏娃。\"
冰窟突然震动起来！顶部的冰棱断裂，砸在地上碎成无数闪亮的碎片。园丁的身体瞬间分散成数百个蓝色光点，避开了下坠的冰块，然后在房间另一侧重新聚合。
\"看来演出要提前开始了。\"它的声音依然平静，\"别担心，解冻过程会加速。你们很快就能...亲密互动了。\"
说完这句话，晶体生物再次分散成光点，如同倒流的雨滴般穿过冰穹消失了。
冰窟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冰层断裂的细微声响和源石跳动的光芒。苏晚的指尖现在已经完全恢复知觉，她尝试弯曲手指，感受到冰环的束缚开始松动。
\"苏...晚...\"
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冰壁的显示屏中传来。画面里的傅司寒正努力抬起头，眼中的数据流变得紊乱。他的嘴唇冻得发青，但仍在艰难地蠕动：
\"听...着...南极基地...是陷阱...它们要...利用你的歌声...\"
苏晚想回应，但声带依然无法振动。就在这时，银晚的全息影像突然从她肩甲上的投影仪中跳出来，AI少女的虚拟形象比平时暗淡许多，像是能量不足。
\"我...黑进了...本地网络...\"银晚断断续续地说，\"这个设施...在地下三公里...上面是...南极洲...\"
AI的影像闪烁了一下，突然切换成南极洲的地图。一个红点标记着他们的位置，而周围数百个蓝点正在向中心移动。
\"'聆听者'...\"傅司寒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来，\"它们被召唤来了...你的演唱会...\"
苏晚突然明白了。所谓的\"南极演唱会\"从始至终都是个幌子，目的是将全球的\"聆听者\"聚集到园丁们的设施上方。而她的歌声——经过源石调制的声音——将是启动最终转化的触发器。
冰环又松动了一些，现在她的手腕已经能轻微转动了。胸口的源石跳得更加强劲，紫色光芒几乎要穿透冰层。与之呼应的是，画面中傅司寒胸口的蓝光也开始同步闪烁，两者的频率逐渐趋于一致。
\"共享...一颗心脏...\"傅司寒艰难地说，\"我的血...在你的...血管里...我们可以...\"
他的话被一阵剧烈的震动打断。整个冰窟都在摇晃，更多的冰棱从顶部坠落。银晚的影像突然变得清晰，语速也恢复正常：
\"检测到大规模能量波动！上方冰层开始融化！那些'聆听者'正在集体释放能量，为某种仪式做准备！\"AI少女转向苏晚，\"你必须在那之前挣脱束缚！傅司寒的蓝血与源石反应会产生——\"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冰窟的一侧墙壁突然炸裂，露出后面巨大的机械结构——一个类似火箭发射井的装置，中央悬浮着棱柱形的蓝色晶体，高度超过十米，表面流动着与园丁身体相同的物质。
\"反物质催化器...\"傅司寒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仿佛解冻速度加快了，\"它们要用它...把声波能量...转化成物理冲击波...击穿冰层...\"
苏晚的手臂现在可以活动了。她悄悄将手移向大腿侧——\"蛇吻\"手枪还在那里，但被一层冰包裹着。她需要更多时间...
冰壁上的画面突然切换，显示出南极表面的景象。数以千计的人站在冰原上，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圈。他们穿着各色服装，来自不同国家，但有一个共同点——眼睛都泛着蓝光，表情空洞。在圆圈中央，是一个临时搭建的舞台，上面摆放着音响设备和...一个与苏晚一模一样的银灰色全息投影。
\"克隆体...\"苏晚终于挤出一个词，声带撕裂般疼痛。
\"它们复制了你...\"傅司寒证实了她的猜测，\"用你在月球基地留下的细胞样本...这个克隆体将代替你...启动仪式...\"
画面中的克隆体苏晚抬起手，所有\"聆听者\"立刻安静下来。她——它——张开嘴，开始唱歌。虽然没有声音传出，但从\"聆听者\"们同步的反应来看，那一定是某种能直接作用于神经的声波频率。
冰窟的震动变得更加剧烈。悬浮的蓝色晶体开始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啸。苏晚感到胸口的源石被某种力量牵引，跳动的节奏被迫与晶体同步，每一次脉动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它在...强迫源石共振！\"傅司寒喊道，\"一旦频率锁定...整个南极冰盖都会...\"
他的话没能说完。冰窟顶部突然传来一连串爆炸声，接着是冰块崩塌的轰鸣！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重重砸在中央晶体上！
当冰雾散去，苏晚看清了那个\"救星\"——一台通体漆黑的机甲，造型如同神话中的堕落天使，六片金属翼全部折断，胸口有一个巨大的贯穿伤，里面闪烁着不稳定的蓝光。机甲的一条手臂已经不见了，剩下的那条紧握着某种圆柱形装置，正插在蓝色晶体的表面。
\"涅盘机甲...原型机...\"傅司寒的声音充满震惊，\"它怎么会...\"
机甲头部的装甲突然弹开，露出里面的驾驶舱——空的。但紧接着，一个娇小的身影从残骸中爬了出来，银灰色的长发在脑后飘舞，数具构成的眼睛在昏暗的冰窟中闪闪发光。
银晚。不是全息影像，而是拥有实体的人形AI。
\"惊喜吗，老板们？\"AI少女咧嘴一笑，嘴角挂着蓝色的能量液，\"搭了个顺风机。\"
她跳到苏晚的王座前，手指变成细长的工具，开始快速切割冰环。\"时间紧迫，长话短说——我黑进了涅盘科技的武器库，偷了这台还没测试的原型机。它本来是设计用来...\"
一声比之前更剧烈的爆炸打断了她的解释。蓝色晶体表面出现了裂纹，但机甲残骸也被冲击波掀飞，重重撞在远处的冰壁上，彻底报废。
\"该死！\"银晚加快了切割速度，\"那个晶体是信号放大器，它会把克隆体的歌声转换成...\"
\"反物质冲击波。\"苏晚的声带终于解冻，声音嘶哑但清晰，\"击穿冰层，释放埋在地下的什么东西。\"
冰环终于断裂。苏晚踉跄着站起来，肌肉因长时间的冰冻而僵硬不堪。她一把扯下胸口的冰层，源石的紫光立刻暴涨，照亮了整个冰窟。
\"计划？\"她简短地问，同时拔出被冰封的手枪，用源石的热量融化枪身上的冰。
银晚指向悬浮的蓝色晶体：\"破坏那个，阻止信号放大。但问题是...\"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克隆体的歌声已经开始了，即使没有放大器，也会在一定范围内生效。\"
苏晚看向冰壁上的画面。克隆体的演唱已经进入高潮，\"聆听者\"们集体跪拜，冰原上出现了巨大的裂缝，某种庞大的黑色结构正从深处缓缓升起。
\"那就换个思路。\"苏晚突然说，举起\"蛇吻\"手枪，但不是对着蓝色晶体，而是——自己的太阳穴。
\"你疯了？！\"银晚尖叫着扑上来。
苏晚轻松躲开AI的阻拦：\"不是自杀。\"她扣动扳机，蓝光从枪口射出，却擦过她的头皮，击中了贴在太阳穴上的神经接口装置！
装置瞬间过载，爆出一团电火花！但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神经脉冲顺着植入物传入她的大脑，与源石的能量产生共鸣！
\"啊——！！！\"
苏晚跪倒在地，全身痉挛。银灰色的瞳孔完全被紫光占据，皮肤下的符文全部亮起！她的声带不受控制地震动，发出一连串不属于任何人类语言的音节！
奇迹发生了。冰壁上的画面中，克隆体突然停止了歌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聆听者\"们骚动起来，冰原的震动也随之减弱。
\"神经链接！\"银晚恍然大悟，\"你在用源石反向控制克隆体！\"
苏晚无法回答。她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维持那条脆弱的连接上。汗水刚渗出皮肤就结成了冰晶，源石的光芒忽强忽弱，显示这种远程操控对能量的消耗极其巨大。
冰壁另一侧的傅司寒突然大喊：\"苏晚！看晶体！\"
蓝色晶体的表面，那些裂纹正在自行修复！更糟的是，园丁的蓝色光点重新出现在冰窟中，开始聚合成人形！
\"没时间了！\"傅司寒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银晚，我教你一段代码！输入机甲的核心系统！\"
AI少女立刻跑到冰壁前，将手掌贴在画面上。一串复杂的代码从傅司寒眼中流出，通过显示屏传递到银晚的处理器中。
\"这是...天啊！\"银晚读取完代码后震惊地看向傅司寒，\"你确定？这会...\"
\"没时间争论了！\"傅司寒吼道，胸口的蓝光剧烈闪烁，\"快！\"
银晚咬了咬虚拟的嘴唇，转身冲向报废的机甲残骸。她的手指插入控制面板的接口，眼中数据流暴增。
苏晚仍在与克隆体争夺控制权，但力量正在迅速流失。园丁已经完全实体化，正朝她走来，晶体构成的手臂延伸出锋利的尖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报废的机甲突然发出最后一声轰鸣！它的核心舱爆炸性地开启，射出一道蓝光，精准命中冰壁上的显示屏！超高温瞬间融化了分隔两个冰窟的冰层！
傅司寒的身体从融化的冰壁中跌落出来。他虚弱得几乎无法站立，但仍踉跄着向苏晚奔去。园丁的尖刺已经举起，下一秒就要刺穿她的心脏——
砰！
傅司寒用身体撞开了苏晚，自己却被尖刺贯穿肩膀！蓝色的血液喷涌而出，溅在悬浮的晶体上，立刻引发了剧烈的化学反应！晶体表面刚刚修复的裂纹再次出现，而且比之前更加严重！
\"现在！\"傅司寒忍着剧痛大喊，\"破坏它！\"
苏晚没有犹豫。她举起\"蛇吻\"，将最后一发蓝血子弹射向摇摇欲坠的晶体！与此同时，她胸口的源石爆发出最后的能量，一道紫色光束与子弹同时命中目标！
咔嚓——！！！
蓝色晶体终于不堪重负，从内部爆裂开来！无数碎片如同锋利的水晶雨四散飞溅！园丁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啸，身体再次分散成光点，但这次它们没有重新聚合，而是像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最终消失在冰窟的缝隙中。
冰壁上的画面显示，地面的混乱同样达到了顶峰。克隆体苏晚突然抱住头，发出无声的尖叫，然后像玻璃制品般碎裂成无数块！\"聆听者\"们集体倒地，眼中的蓝光熄灭。而那个刚刚从冰层下露头的黑色结构，也停止了上升，缓缓沉回深渊。
寂静。冰窟中只剩下三个人的喘息声。
苏晚瘫坐在地上，源石的光芒黯淡到几乎看不见。傅司寒躺在她身旁，肩膀的伤口缓慢愈合，但眼中的蓝光同样微弱。只有银晚还站着，不过她的实体投影也开始闪烁，显然能量即将耗尽。
\"我们...成功了？\"AI少女虚弱地问。
傅司寒摇摇头，勉强撑起身体：\"只是...拖延时间。园丁们会派更多...\"
他的话没能说完。整个冰窟突然再次震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穹顶出现巨大的裂缝，不是塌陷，而是...打开。一个直径超过百米的圆形通道在他们头顶形成，通向漆黑的夜空。
而在那夜空中，一个比月亮还要庞大的蛇形阴影正缓缓降下。它表面的能量纹路如同血管般搏动，每一次闪烁都让南极的冰层为之震颤。
\"母舰...\"傅司寒喃喃道，\"它们失去耐心了...\"
苏晚握紧了已经没有子弹的手枪，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抚上胸口的源石。那里，微弱的紫光仍在坚持跳动，如同风暴中的最后一盏灯。
\"那就让它们来吧。\"她嘶哑地说，银灰色的瞳孔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这次，我们一起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