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毁炉幽蓝的指示灯如同冰冷的墓志铭，映照着餐桌上那片狼藉的暗红。空气里浓重的血腥味、破碎的红酒气息和绝望凝固在一起，沉重得令人窒息。傅司寒的额头抵在冰冷的桌沿，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哀鸣，断断续续地从他染血的唇齿间溢出。那声音里没有眼泪的宣泄，只有灵魂被彻底撕裂后，从最深处渗出的、无边无际的寒冷。他死死按在焚毁炉启动键上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死白，手背上暴凸的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还在无法抑制地抽搐。
他亲手烧掉了最后的证据，连同自己作为“蛇首”的过去，外婆那令人心胆俱裂的笑容，以及苏晚作为“容器”的冰冷蓝图……一切都化为了虚无的粒子尘埃。可这毁灭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深、更冷的空洞，一个吞噬一切的巨大黑洞，正在他体内疯狂旋转，撕扯着他仅存的理智和力量。
苏晚站在一步之外，如同冰雕。烛火在她脸上跳跃，却驱不散那层深入骨髓的寒意。她看着傅司寒佝偻颤抖的背影，看着他额头磕在桌沿渗出的新鲜血痕混入那片暗红，看着焚毁炉幽蓝的光冷冷映着他痉挛的手。外婆那句“计划顺利”的狂热语调，如同淬毒的冰锥，依旧在她脑海里疯狂搅动，带来一阵阵尖锐的晕眩和灭顶的冰冷。那仅存的、支撑着她走过无数黑暗的温暖港湾，原来只是精心编织的谎言帷幕。她苏晚，从胚胎开始，就只是庞大计划里一个被标注为“零号”的冰冷符号，一个承载所谓“文明火种”的……容器。
焚毁炉的幽光，像冰冷的嘲讽，映照着她同样千疮百孔的灵魂。
“烧了它……”苏晚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过粗糙的岩石，每一个字都带着被冰棱划破的痛楚。她的目光从焚毁炉缓缓移到傅司寒剧烈颤抖的脊背上，那双琥珀色的瞳孔深处，冰封的湖面下，是沸腾的岩浆，是尖锐的、无法再被压抑的质问。“就能烧掉你亲口下达的命令？烧掉你站在玻璃缸外欣赏我痛苦挣扎的表情？还是烧掉……”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尖锐，穿透傅司寒痛苦的呜咽，“你和我外婆共同编织的这场‘计划顺利’？！”
最后四个字，如同点燃引信的火星。
傅司寒佝偻的身体猛地一震！那压抑的呜咽声戛然而止！一股更加狂暴、更加失控的力量如同火山般在他体内轰然爆发！
“呃啊——！”
他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吼！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沉重的实木餐椅在巨大的力量下瞬间四分五裂！他重重地摔倒在地，脊背砸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但更恐怖的是他的眼睛！
那双曾经深邃难测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狰狞的血丝，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剧烈地颤抖着！一种诡异的、如同液态钴蓝电弧般的强光，正不受控制地、疯狂地从他瞳孔深处迸射出来！那光芒带着毁灭性的高温和能量波动，瞬间将他眼白的部分灼烧出细微的焦痕！他英俊的面容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变形，额角、太阳穴、颈侧的青筋如同活物般疯狂贲张搏动，皮肤下的血管呈现出一种不祥的、仿佛随时要爆裂开来的深蓝色！
“嗬……嗬……”他大张着嘴，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急促而艰难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金属被高温熔化的焦糊气息！他的双手死死抠住自己的太阳穴，指甲深深陷入皮肉，留下几道狰狞的血痕，仿佛要将什么东西从自己的头颅里硬生生挖出来！
蓝血！他体内属于改造体的、狂暴的蓝血，在巨大的精神冲击和情绪崩溃下，彻底失控了！如同决堤的熔岩，带着焚毁一切的暴戾，在他血管里疯狂奔涌、冲撞！每一次心跳都像一颗炸弹在胸腔内引爆，带来撕裂般的剧痛！那股毁灭性的力量不再满足于在血管中肆虐，它们咆哮着，寻找着宣泄的出口，顺着神经束，疯狂地冲击着大脑深处那个冰冷、精密、此刻却如同定时炸弹般嗡嗡作响的植入物——脑内芯片！
“芯片……反噬……”傅司寒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扭曲得不成样子。他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像一只被扔进滚油里的虾米，在地板上剧烈地翻滚、抽搐！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骨骼不堪重负的摩擦声和肌肉撕裂般的痉挛！那从他瞳孔中迸射出的钴蓝电弧越来越亮，越来越不稳定，如同濒临爆炸的反应堆核心！周围的空气因为这恐怖的能量波动而开始扭曲、升温，离他最近的那把扭曲的烛台残骸，表面竟开始无声无息地融化、滴落！
“傅司寒！”苏晚瞳孔骤缩！冰封的面具瞬间碎裂！巨大的惊骇如同冰水当头浇下，瞬间冻结了她所有的愤怒和质问！眼前的景象超出了她的预想，那不仅仅是蓝血失控，更是植入的脑内芯片在蓝血狂暴能量的冲击下，被强行激活了某种毁灭性的自毁程序！她太清楚这种自毁意味着什么——那是双蛇组织为了防止核心成员叛变或泄密，植入的最后保险！一旦启动，芯片会瞬间过载，释放出足以烧毁宿主整个大脑神经元的恐怖能量脉冲！
他会死！而且是大脑被彻底烧成焦炭的、最痛苦的死亡！
理智在尖叫，身体却比思维更快！苏晚如同离弦之箭，猛地扑了过去！
“停下！停下它！”她试图抓住傅司寒疯狂抠挖太阳穴的手腕，阻止他伤害自己，也试图隔绝那狂暴能量对心片的进一步刺激。但她的指尖刚触碰到他滚烫得如同烙铁的皮肤，一股强大到令人心悸的电流瞬间窜遍她的手臂！
“啊！”苏晚痛呼一声，整条手臂瞬间麻痹！身体被那股巨大的斥力狠狠弹开，踉跄着撞在身后的餐桌上，杯盘残骸哗啦作响！
傅司寒已经完全听不到她的声音，也感觉不到她的触碰。他的意识被无边的剧痛和脑内一片尖锐的、如同亿万根钢针同时穿刺的警报声彻底淹没！芯片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如同死神的倒计时，在他混乱的意识海里疯狂回响：
【警告！核心指令冲突！最高权限指令激活：记忆防火墙突破！】
【自毁协议启动！倒计时：5…】
【检测到异常生物能量（蓝血）过载！自毁进程加速！】
【倒计时：3…】
【能量注入！临界点突破！不可逆转！】
【倒计时：1…】
“呃啊啊啊——！！！”
在傅司寒凄厉到极致的嘶吼声中，苏晚眼睁睁看着那疯狂闪烁的钴蓝电弧如同回光返照般，亮度瞬间攀升到令人无法直视的顶点！紧接着——
噗！噗！噗！噗！噗！噗！噗！
七道粘稠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如同熔化的液态蓝宝石般的血箭，猛地从傅司寒的双眼、双耳、鼻孔和口中狂喷而出！
那景象诡异而恐怖到了极点！
粘稠的蓝血带着惊人的热度，如同拥有生命般，在空中划出七道妖异的弧线，然后重重地泼洒在冰冷的地板、碎裂的桌椅残骸以及苏晚白色的裙摆上！接触到空气的瞬间，蓝血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响，腾起缕缕带着金属腥气的淡蓝色烟雾！地板被腐蚀出细密的坑洞，木质桌椅发出焦糊的味道！
傅司寒的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猛地向后一挺！那双迸射着恐怖蓝光的眼睛骤然失去了所有焦距，瞳孔放大，涣散无神地瞪着餐厅华丽却冰冷的天花板。所有的挣扎和抽搐都在瞬间停止，只剩下一种濒临死亡的、可怕的僵直。他大张着嘴，更多的蓝血如同粘稠的溪流，不断从嘴角涌出，顺着下颌流淌，在他颈侧和地板上蜿蜒出刺目的蓝痕。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败。只有胸膛还在极其微弱、极其艰难地起伏着，每一次起伏都伴随着喉咙深处漏气般的、令人心碎的嗬嗬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苏晚僵在原地，白色的裙摆上，那几团粘稠的、还在散发着诡异蓝光和灼热温度的血液，如同烙印般刺眼。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傅司寒最后那句嘶吼，和他此刻如同破败玩偶般瘫在地上的景象，在反复冲撞着她的神经。
烧掉过去……用这种方式证明清白？
用自毁芯片……用焚毁大脑的痛苦……来回答她的质问？
这就是他给出的……答案？
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恐惧，比之前任何一次面对死亡时都要强烈的恐惧，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瞬间攫住了苏晚的心脏，狠狠地攥紧！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傅司寒！”苏晚的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锐和恐慌，她再也顾不得那蓝血的灼热和潜在的侵蚀性，猛地扑跪在他身边！冰冷的地板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刺骨的寒意。她颤抖的手指探向他的颈侧，指尖触碰到一片湿滑粘腻——是冰冷的汗水和滚烫的蓝血混合在一起。
脉搏！微弱的、时断时续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搏动，在她指尖下艰难地传递过来。
他还活着！但仅仅是活着！脑内芯片的自毁程序……启动了！那七窍涌出的蓝血，就是自毁能量脉冲开始焚毁神经、撕裂血管的恐怖征兆！每一秒流逝，都意味着他离彻底的脑死亡更近一步！
“芯片……停下！给我停下！”苏晚几乎是嘶吼出声，她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双蛇组织的核心控制芯片！自毁协议！一定有后门！一定有最高权限的强制中止指令！外婆……外婆是计划的参与者，她一定知道！不，外婆已经……那个影像……那个狂热的笑容……
混乱的思绪如同狂暴的旋涡，几乎要将她吞噬。她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剧烈的刺痛和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刺激得她精神一振！不能乱！现在只有她能救他！
权限！最高权限！她的基因！她是“零号”容器！她的基因序列在双蛇组织的数据库里，拥有仅次于初代蛇首的最高权限！
苏晚眼中瞬间爆发出决绝的银芒！没有丝毫犹豫，她猛地低下头，张开嘴，狠狠一口咬在自己左手手腕的动脉之上！
剧痛传来！温热的、属于她自己的鲜红血液瞬间涌出！
她没有理会那疼痛，迅速将流血的手腕挪到傅司寒的额头正上方，让那鲜红的血液，如同断线的珠子，一滴、一滴、带着她滚烫的生命力，滴落在他眉心的位置，滴落在他额角被自己指甲抠出的、还在渗血的伤口上！
同时，她另一只手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自残的力道，狠狠按压在傅司寒颈后脊椎上方，那个她无数次在亲密或治疗时感知到的、芯片植入位置的皮肤上！她能感觉到皮肤下那个冰冷坚硬的小小凸起！她的精神力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凝聚，如同无形的尖锥，混合着她滴落的鲜血中蕴含的独特基因信息，狠狠地、不顾一切地刺向那个正在疯狂过载的毁灭核心！
“以‘零号’基因权限——命令！”苏晚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强大意志，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在无形的屏障之上，“中止自毁协议！立即！中止！”
她的精神力混合着基因信息，如同狂暴的洪流，狠狠撞向芯片冰冷的逻辑核心！权限验证的指令如同最锋利的矛，刺向那道冰冷的自毁防火墙！
嗡——！
一股无形的、强烈的能量冲击波以傅司寒的身体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空气中仿佛响起亿万根琴弦同时绷断的刺耳鸣响！
苏晚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如同撞上了一堵正在高速崩塌的合金巨墙！剧烈的反噬让她眼前一黑，喉头一甜，一股血腥气直冲上来！但她死死咬住牙关，将涌到喉咙的鲜血强行咽下！按压在傅司寒颈后的手指因为巨大的反冲力而指骨剧痛，几乎要碎裂！滴落的鲜血更快，几乎连成一道细小的红线！
权限！验证！给我通过！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毫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傅司寒的身体在她手下剧烈地痉挛了一下，更多的蓝血从七窍中涌出！他涣散的瞳孔中，那原本彻底熄灭的诡异蓝光，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极其微弱、极其不稳定地闪烁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死亡的核心边缘，被强行撼动了一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滴——！
一声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电子提示音，突兀地在死寂的空气中响起！不是来自傅司寒的身体内部，而是……来自餐厅角落里，那个连接着全球加密通讯网络、一直处于静默待机状态的、傅司寒专用的卫星通讯终端！
几乎在提示音响起的同一刹那——
傅司寒颈后那个被苏晚手指死死按压的位置，皮肤下那个冰冷坚硬的小小凸起，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冰冷而陌生的能量脉冲，带着某种无法理解的、仿佛来自深空彼岸的指令信息，蛮横地穿透了苏晚拼尽全力构建的精神力屏障和基因权限封锁，如同天降的裁决之矛，精准无比地、狠狠地贯入了那个濒临爆炸边缘的芯片核心！
这股力量……不是苏晚的！不是傅司寒的！更不属于地球上已知的任何科技！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无法听闻、却仿佛能震荡灵魂的嗡鸣，从傅司寒的身体深处传来。
他那双涣散的、瞳孔放大的眼睛中，最后一丝微弱闪烁的诡异蓝光，如同被狂风吹熄的残烛，骤然彻底熄灭！随即，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纯粹的黑暗，如同潮水般迅速吞噬了他所有的眼白和瞳孔！那双眼睛，瞬间变成了一对深不见底、没有任何反光、如同宇宙最幽暗深渊般的、纯粹的黑洞！
紧接着，他身体所有剧烈的、濒死般的痉挛，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在瞬间彻底停止！
七窍中疯狂涌出的、散发着荧光的粘稠蓝血，也骤然停止了流淌！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冻结！只有那刺目的蓝色痕迹，依旧狰狞地挂在他的脸上、脖颈上、以及苏晚的裙摆上。
他胸膛最后一丝微弱艰难的起伏，也彻底消失了。
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躺在自己喷溅出的蓝血和鲜红血泊之中，一动不动。只有那对深不见底的、如同黑洞般的眼睛，还空洞地、毫无生气地睁着，倒映着餐厅天花板上摇曳的、昏黄的烛火光芒，显得格外诡异和……死寂。
那股强行阻断芯片自毁的、冰冷而强大的未知信号，在完成它的使命后，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悄然退去。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绝望。
苏晚跪在他身边，左手手腕还在汩汩地流着鲜血，滴落在傅司寒灰败的额头上，和他自己的蓝血混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而凄厉的色彩。她按压在他颈后的手指，还僵硬地停留在那里，感受着皮肤下那个冰冷凸起物最后残留的、如同余烬般的微弱震动，然后……彻底归于沉寂。
她的精神力屏障被那股未知力量粗暴地撕裂，反噬的剧痛还在颅腔内翻滚。但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思维，都在这一刻被冻结了。她呆呆地看着傅司寒那双深不见底的黑洞般的眼睛，看着他彻底失去所有生息的、灰败的脸，看着他七窍残留的刺目蓝痕……
停止了？
自毁……停止了？
他……还活着吗？
一个冰冷到让她灵魂都开始颤抖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是那股未知的信号……强行中止了自毁？还是……在自毁完成的最后刹那，抹杀了芯片的同时，也彻底抹杀了他？
滴落的鲜血，染红了她的视线。傅司寒额头上那混合着她鲜血的、粘稠的蓝痕，在摇曳的烛光下，如同一个狰狞而绝望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