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清平村裹在浓稠如蜜的热浪里,老槐树叶被热风卷得沙沙响,每片叶子都像被抽干了水分,蜷缩着发出痛苦的呻吟。李晓聪背着书包踏进院门时,正撞见王婶踮着脚往房梁挂腊肉,蓝布衫后背洇出大片汗渍,在月光下泛着灰白的盐渍,仿佛是岁月刻下的勋章。“婶,我来!” 他扔下书包,利落地踩着条凳接过熏得发黑的腊肉,指尖触到肉皮上凝结的盐粒,突然想起半年前自己赌气打翻盐罐,还冲王婶大喊 “腌这些臭肉做什么”,那时王婶默默收拾残局的背影,此刻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剜得他心口生疼。
王婶扶着腰直喘气,眼角笑出细密的褶子,仿佛绽放的菊花:“哎哟,我们晓聪如今比屋檐下的燕子还勤快。” 她转身从灶台端出个粗瓷碗,绿豆汤上浮着片薄荷叶,在灯光下轻轻摇曳,“快喝,解解暑气。” 李晓聪捧着碗,听着碗沿磕碰牙齿的脆响,忽然发现碗底沉着颗煮得软烂的红枣 —— 那是过年才舍得拿出来的稀罕物。他的喉咙瞬间发紧,想起小时候过年,王婶总是把仅有的几颗红枣塞进他的口袋,自己却笑着说不爱吃甜。
里屋传来咳嗽声,李晓聪掀开竹帘,一股中药的苦涩气息扑面而来。看见王伯正戴着老花镜补他的球鞋,老人膝头摊着本破旧的《初中数学题解》,书页间夹着儿子工整的笔记。泛黄的纸页上,还留着王伯用红笔圈出的重点,字迹歪歪扭扭,却饱含着无尽的期望。“王伯!” 李晓聪蹲下身,目光扫过老人鬓角新添的白发,喉咙像被后山的野藤缠住,酸涩得说不出话来,“您身子还没大好,这些活儿……”
“少废话!” 王伯把鞋底子重重拍在炕沿,震得煤油灯的火苗晃了晃,仿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到,“你小子上次月考数学考了 82 分,全村的狗都知道了!” 他从枕头下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用油光纸包着的水果糖,糖纸边缘已经有些磨损,不知被老人摩挲了多少遍,“供销社老张特意留的,说给咱们家的状元郎。”
李晓聪的鼻尖发酸,糖纸在指间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在诉说着过往的甜蜜与苦涩。记忆突然翻涌:三个月前他逃学去后山掏鸟窝,王伯发着高烧满山寻他,最后在一个山洞里找到他时,老人的脸色苍白如纸,却一把将他搂进怀里,颤抖着说 “回来就好”;半年前他砸碎供销社玻璃,王伯弓着背给人赔礼道歉,脊梁弯得像村口那棵老柳树,低声下气地说着 “孩子不懂事,我替他赔”。“王伯,我以后每天给您读课文,您教我种地好不好?” 少年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软糯,那是他放下所有倔强与叛逆后的真诚。
然而平静的日子总被意外打破。某天清晨,晓聪像往常一样在灶膛生火,火苗欢快地舔舐着柴火,却照不亮他逐渐阴沉的脸 —— 米缸见底了。王婶正对着装钱的铁盒发呆,布满老茧的手反复数着盒里零散的毛票,数了一遍又一遍,仿佛多数几遍,钱就会凭空变多。“我去后山挖草药换钱!” 李晓聪抓起竹篓就往外跑,急切的脚步声惊醒了院子里沉睡的老母鸡,扑棱棱地四处乱飞。却被王伯一把拽住后领,老人的手虽然布满老茧,却有着惊人的力气。
“胡闹!” 老人的拐杖重重杵在青石板上,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也惊得晓聪浑身一颤,“你明早还要月考!” 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块银锁,银锁上刻着的花纹已经有些模糊,却依然能看出曾经的精致,“这是你王婶的陪嫁,去镇上……”
“不行!” 李晓聪抢过银锁,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仿佛要将他灼伤,“我去镇上的砖窑搬砖,一天能挣两块钱!”
父子俩对峙在院子里,蝉鸣声突然变得刺耳,仿佛也在为这场争吵助威。王婶抹着眼泪要夺银锁,浑浊的泪水滴落在粗糙的地面上,瞬间消失不见,却在晓聪心里砸出深深的坑。少年拔腿就跑,身后传来王伯急促的咳嗽声:“小兔崽子,你敢去……” 砖窑的热浪扑面而来时,李晓聪的眼泪和着煤灰滚落 —— 原来王伯藏在枕头下的降压药,早已经吃完了,而他却一直被蒙在鼓里。
当李晓聪攥着沾满砖灰的五块钱回到家时,正撞见张明远蹲在门槛上卷旱烟。老张抬头看他的眼神里,既有赞许又有心疼,仿佛看透了少年所有的倔强与坚持:“好小子!知道王伯为啥发这么大火?他怕你重走老路,为了钱误了前程。” 屋内传来王婶的啜泣声,还有王伯闷声闷气的嘟囔:“生块叉烧都比生你这逆子强……” 可那声音里,分明藏着深深的担忧与自责。
深夜,油灯如豆,在穿堂风的吹拂下,火苗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李晓聪轻手轻脚推开房门,看见王伯枕边放着张皱巴巴的药方,落款日期是半个月前。月光透过破旧的窗纸,洒在老人苍老的脸上,他的眉头紧皱,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王伯,我错了。” 李晓聪跪在炕边,额头贴着老人粗糙的手背,那手背上的皱纹里,藏着无数个为他操劳的日夜,“我保证好好读书,等考上大学,给您买最好的药。” 黑暗中,有温热的液体滴在他手背上,分不清是老人的泪,还是自己的。
转机出现在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天空像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倾盆大雨倾泻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李晓聪冒雨跑了三里路,从赤脚医生那儿抓回退烧药,却在村口摔进泥沟。泥水溅满了他的全身,可他紧紧护着怀里的药瓶,生怕有半滴雨水打湿。当他浑身湿透地举着药瓶冲进家门时,正看见王伯攥着他的数学卷子反复摩挲,浑浊的眼睛里映着鲜红的 “95” 分。“傻小子!” 老人声音发颤,把棉袄披在他身上,那棉袄带着老人的体温,温暖了他冰凉的身体,“下次再这样,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可那颤抖的双手,却泄露了老人满心的心疼。
监控室里,气氛凝重而压抑。李思成的雪茄灰烬第三次落在西装裤上,他却浑然不觉,双眼紧紧盯着屏幕。屏幕中儿子给王伯喂药的画面,与记忆中那个摔碎古董花瓶、任性妄为的少年重叠又分离。林宛如泣不成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心中的痛苦:“他终于懂得心疼人了……”
“别心软。” 李思成调出 “亲情试炼” 方案,屏幕蓝光映得他眼神冷峻,仿佛是一位运筹帷幄的将军,“通知张明远,安排‘意外债务’事件 —— 真正的成长,需要经历更多淬炼。”
三日后,债主上门的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整个村子。李晓聪放学回家,远远就看见自家院子围满了人。他的心猛地一沉,加快脚步冲进院子,正看见王伯佝偻着背给人赔笑脸,那人手中的借据在风中哗啦作响,仿佛在无情地嘲笑这个贫困的家庭。“我来还!” 少年抢过借据,突然瞥见角落的落款日期 —— 竟是自己闯祸打碎供销社玻璃的那天。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终于明白,这些年王伯究竟替自己扛下了多少风雨,那些自己闯下的祸事,都像一座座沉重的山,压在了老人瘦弱的肩上。
月光爬上窗棂时,李晓聪在煤油灯下奋笔疾书。灯光昏黄,却照亮了他坚定的脸庞。他写了两份保证书,一份压在王伯的枕头下,一份揣进贴胸的口袋。窗外,王婶和王伯的低语声混着虫鸣飘进来:“这孩子,真的变了……”
李晓聪握紧钢笔,在纸上重重写下:“纵有千难万险,定不负二老恩情。” 而在暗处,新的考验如同夏夜的骤雨,正裹挟着雷鸣电闪,悄然逼近这座宁静的小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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