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金谷丰登楼”那场备受瞩目的开业盛典仅剩三天,杜远在新落成的书房里来回踱步,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花梨木的书案。
他总觉得,还缺一样能真正引爆全场、让人瞠目结舌继而念念不忘的镇店之宝——一种超越这个时代味觉体验的烈酒,后世所称的白酒。
大唐现有的酒水,无论是绿蚁新醅酒还是三勒浆,普遍度数偏低,口感甜腻或浑浊,若能推出清澈如水却烈如火焰、醇香凛冽的蒸馏酒,绝对能成为碾压所有对手的终极杀手锏。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迅速疯长。他立刻命人唤来了已历练得精明强干、成为金谷对外总管的杜子腾。
“子腾,时间紧迫,有件性命攸关的要事,非得你亲自去办不可!”杜远神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从一个紧锁的檀木箱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一卷用牛皮仔细包裹的绢帛图纸。展开后,上面是用工笔精细绘制的、结构奇特的器具图样。
“这是我设计的‘天锅’蒸馏器,你立刻去寻还留在村里的那几位工部大匠,传我的话:放下手头所有活计,集中最好的紫铜材料与最顶尖的工匠,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在一天一夜之内,严格按照图纸的规格和要求,把这套家伙事给我毫厘不差地造出来!记住,是不惜工本!”
杜子腾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图纸,只见上面绘制着许多他从所未见的奇巧铜器组件:一个硕大无比、要求绝对密封的巨锅(甑桶)、数根蜿蜒盘旋如同蛇蜕的铜管(冷却器)、以及特制的承接酒液的器皿。
图纸上标注密密麻麻,对接口的密封性、冷却水循环的效率要求近乎苛刻。他虽然看不太懂其中玄妙,但深知远哥拿出来的定是惊世骇俗的东西。
立刻挺直腰板,斩钉截铁道:“远哥放心!我这就去!我就算不吃不睡,也钉在工坊里盯着,明天这个时候,定将这宝贝疙瘩完好无损地送到您面前!”
“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杜远重重一拍他肩膀,“第二件事,同样紧要!你立刻分派可靠人手,骑快马分头行动,去长安东西两市及周边所有大小酒坊、酒肆,大量收购他们现有的、品质尚可的各类水酒、浊酒,不管什么品类,只要是粮食酿的,滋味还过得去,就给我尽可能多地买回来!
库房堆不下就找临时仓廪!不要计较价钱,但要快!要隐秘!”
杜子腾虽心中疑惑这收购大量普通酒液意欲何为,但对杜远的指令从无半分迟疑,领命后如同离弦之箭般飞奔而出。
留在金谷的几位工部大匠见到图纸,初时皆是为之一愣,被其精巧复杂却又暗含玄机的结构所震惊,随即顶尖工匠的好胜心被彻底激发。
立刻敲响聚将锣,召集所有得力人手,开启府库选取最好的紫铜料(李世民早有旨意,杜远所需一应物料优先足量供应),按照图纸要求,分工协作,日夜赶工。刹那间,工坊内炉火熊熊,风箱狂拉,锤击锻造之声叮当不绝于耳,链接打磨之光亮如白昼,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灼热的气息和工匠们的汗味。
历经十几个时辰不眠不休的奋战,终于在第二天日头西斜之时,一套符合杜远所有设计要求、黄澄澄、亮闪闪、结构严谨的蒸馏设备,被众工匠如同捧着易碎的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抬到了杜远早已准备好的、远离人群的僻静实验作坊内。
杜远亲自上前,仔细检查每一个接口的密封性,每一段管道的顺畅度,确认无误后,立刻下令点火开炉!将收购来的大量普通酒液“哗啦啦”倒入巨大的蒸馏锅中,灶膛里填入干柴,燃起熊熊猛火。
很快,锅内酒液沸腾,氤氲着酒香的蒸汽透过密封的锅盖,涌入那盘旋曲折的铜制冷却管中,管外冷水循环流动,遇冷的蒸汽迅速凝结成珠,一滴滴,继而汇成细流,从龙口般的出口缓缓流出。
最初流出的液体浑浊刺鼻,气味辛辣(乃是含甲醇较多的酒头,被杜远严令单独接出废弃),随后,流出的液体变得异常清澈透明,宛如山泉,然而一股极其浓郁、纯粹、凛冽的粮食香气却瞬间爆发出来,弥漫在整个作坊,令人闻之精神一振!
杜远用一个小瓷杯接了些许,只见酒液清澈无比,挂杯明显。他深吸一口气,小心抿了一口,一股灼热却纯正的烈性暖流瞬间从口腔直冲咽喉,继而涌入腹中,化作一团暖意散开!虽略显辛辣,不如后世名酒那般醇厚绵柔,但其强劲的酒力和纯粹的粮食香气,绝对远超这个时代任何酒类!这,就是他想要的!
“成功了!”杜远心中狂喜,强压住激动,立刻下令:“继续蒸!火力控制好!把所有收购来的酒液都给我仔细蒸馏一遍!只接取中间最清澈、香气最正的部分,用准备好的新陶瓮小心密封储藏起来!这些都是金子!”
与此同时,杜远的大脑并未停止运转。他深知五姓七望绝不会坐视酒楼顺利开业。夜幕降临,他连夜策马入宫,径直求见了李世民。
“老李,酒楼开业在即,但有些人,怕是不会让咱们顺心如意地放响开门炮。”杜远开门见山,毫无避讳。
李世民闻言,眼中寒光一闪,冷哼一声:“朕岂能不知?那几家早已暗中串联,放出口风,想联手施压,让长安无人敢踏足酒楼,要给朕和你们一个下马威。”
杜远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所以,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得先下手为强,把场子撑起来。我记得清楚,去年关中大旱,朝廷赈济捉襟见肘之时,有十五家并非五姓七望出身的家族,关键时刻慷慨解囊,捐输大批粮草,助朝廷度过了难关。陛下当时曾亲口许诺,此情铭记于心,日后必有厚报。”
李世民是何等聪明之人,立刻捕捉到了杜远话中的机锋,眼睛骤然亮起:“你的意思是……?”
“陛下何不借此良机,兑现承诺,以答谢雪中送炭为由,亲自下旨,就在咱们‘金谷丰登楼’开业当天,设下答谢宴,专程款待这十五家的家主?”
杜远眼中闪烁着智计的光芒,“陛下亲自下的请柬,酬答的是于国有功之臣,名正言顺,我看谁还敢阻挠、谁敢非议他们前来?这不仅一举破了那几家的无耻封锁,更是向全天下鲜明昭示:陛下重诺守信,恩泽必报!并且,陛下选择在‘金谷丰登楼’设宴,本身就是对酒楼最强大、最无可置疑的支持!”
“妙!妙极!此计一石二鸟,大善!”李世民抚掌大笑,畅快淋漓,“好!朕这就亲手书写请柬!不仅要请,还要给他们天大的体面,让所有人都看看,忠于朝廷、为国分忧者,朕绝不会亏待!”
翌日,十五份由李世民亲笔书写、措辞恳切、并加盖了皇帝私人印玺的朱红请柬,由宫中内侍身着礼服,乘坐马车,一家一家,郑重其事地送达了那十五位家主的府上。
这十五个家族,多是些中等门第的世家或富甲一方的豪强,虽有些底蕴和实力,但平日在那盘根错节、高高在上的五姓七望面前,唯有仰视的份。
当初捐粮,一方面是出于忠君爱国之心,另一方面也未尝没有一丝押宝投资、期盼圣眷的念头。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日理万机的陛下竟然真的将此事牢记于心,而且还要以如此隆重的方式,亲自设宴答谢!宴请的地点,更是选在了如今风口浪尖、背景深不可测的“金谷丰登楼”!
接到请柬的那一刻,这些家主们几乎无一例外地惊呆了。捧着那沉甸甸的、带着御用纹样的请柬,看着上面那熟悉而威严的笔迹,以及那方鲜红刺目的皇帝私印,他们无不激动得双手颤抖,热泪盈眶,深感皇恩浩荡,荣耀无比!
“快!快备车!去西市最好的绸缎庄,连夜赶制最新的礼袍!”
“打开库房!把里面珍藏的那对玉如意,还有那幅前朝古画找出来!不,再多备上几箱时兴的蜀锦和南海珍珠!”
“陛下天恩!陛下竟还记得!此乃我族无上之荣光啊!”
什么五姓七望的暗中警告?什么不得踏入“金谷丰登楼”一步的威胁?在陛下这金光闪闪、重若千钧的亲自邀请面前,早已被他们视若无物,抛到了九霄云外!陛下亲自下帖设宴酬功,这是何等难得的殊荣?若是此时畏缩不前,岂不是公然打了陛下的脸?往后还想不想在大唐的朝堂和商界立足了?
十五个家族的家主们,怀着无比激动、荣幸乃至几分惶恐战兢的心情,开始倾尽全力地精心准备三日后的赴宴。他们不仅自己要盛装出席,还纷纷打算带上家中最有才华、最拿得出手的子侄,期望能在陛下和诸位国公面前留下印象,为家族谋一个更好的前程。
而这股风潮,无疑如同十五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那些暗中联合、意图抵制的五姓七望脸上。他们的封锁令,在皇帝陛下毫不掩饰的强力支持下,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不堪一击。
长安城的舆论风向也随之悄然转变,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抱着强烈的好奇与期待,想要亲眼看看这家能让陛下如此屈尊降贵、亲自站台撑腰的“金谷丰登楼”,在三日后究竟会呈现出何等的惊艳景象!
杜远坐在他那宽敞明亮的新府书房内,听着杜子腾兴奋地汇报着蒸馏酒已成功产出数十坛以及那十五家家主接到请柬后欣喜若狂、积极备礼的反应,嘴角缓缓勾起一抹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从容笑意。
白酒已成,醇香烈烈;嘉宾已定,贵气盈盈。
万事俱备,只待三日之后,那震惊长安的惊艳亮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