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兰看着黑服,脸上那冰冷的神色忽然如同冰雪消融般化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黑服那精密计算的核心都感到些许意外的、带着几分玩味和了然的笑意。
“呵呵……”她轻轻笑了起来,摇了摇头,“黑服先生,我不知道这是否也在你那庞大的计划或计算之内。”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轻松甚至有些慵懒:“不过……我现在突然不着急去歌赫娜了。”她紫色的瞳孔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我改变主意了。或许,我更应该和你去数秘会一趟。”
她向前走了两步,靠近黑服的车,目光仿佛能穿透那张脸:“毕竟一开始……你如此兴师动众地截停我,不也正是想‘请’我过去一叙吗?现在,我主动应邀了。”
黑服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弄得微微一怔。根据他之前的观察和逻辑推演,铭兰的反应更大概率是强硬拒绝或谨慎周旋,而非如此干脆地主动要求前往他的大本营。这超出了他此刻的即时计算范围。
不过,他很快便恢复了那绝对理性的姿态,微微颔首,电子音依旧平稳无波,却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意味: “您的决定非常……出人意料。但当然,您能主动前来,是最好不过的结果。”他侧身,优雅地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车门无声地敞开。
“请上车吧,铭兰老师。”黑服那带着笑意的电子音继续说道,“您和夏莱的那位Sensei一样,总是能做出一些……让逻辑模型暂时失效的有趣选择呢。这或许本身就是一种极高的‘价值’。”
铭兰没有丝毫犹豫,坦然自若地弯腰坐进了那辆内部极尽奢华却充满科技冷感的加长商务车。
车门缓缓关闭,将外界的光线隔绝。车辆平稳地启动,载着目的截然不同的两人,驶向了基沃托斯阴影深处,那属于数秘会的领域。
这一次,是铭兰主动选择了踏入未知的棋局。
铭兰指尖在皮质座椅上敲击出两声轻响,声音在密闭空间里异常清晰。\"司机先生,请减速。\"
车轮碾过减速带的震动变得柔和,她转向黑服,指尖不知何时已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烟。\"不介意吧?\"金属打火机盖弹开的脆响在减慢的车速里格外刺耳。
\"请便。\"黑服为她降下车窗,电子眼在阴影中闪烁。
她吐出的烟雾在车厢灯下泛着珍珠光泽,声音突然斩钉截铁:\"我拒绝加入数秘会。\"
烟灰簌簌落下时,黑服突然倾身逼近,金属笑声里带着危险的意味:\"连条件都不听?您和那位Sensei一样天真——\"
\"天真?\"铭兰猛地按下车窗升降钮,夜风灌入车厢,\"你教我的生存法则确实管用。我靠着那套逻辑在报表里藏起叛逆,用你教的话术应付那些『大人』。\"她的指甲无意识地刮着车窗玻璃,\"但每次在那个房间,我都听见某个工位传来哽咽——像极当年在教室角落发抖的我。\"
霓虹灯光在她瞳孔中流动,她突然揪住黑服领带:\"你以为我是棋手?不,我不过是镀金的棋子。那些真正执棋的『大人』们,连呼吸都带着你最欣赏的效率至上主义。\"
松开手,她仔细整理对方被扯歪的领带,声音突然轻柔:\"但基沃托斯不该是这样的。这里是我们唯一能合法愚蠢的地方。\"指尖掠过车窗上自己的倒影,\"允许为落樱驻足,为一句告白辗转整夜——这些『无效行为』才是我们真正的氧气。\"
黑服的电子眼骤然收缩:\"您想说什么?所谓大人就是不负责任之人?\"他的声音第一次出现波动,\"不!大人才是世界的裁定者,用权利支配无权者,用知识支配无知者——\"
\"所以就要把我的学生都变成冷冰冰的数据吗?\"铭兰的烟蒂在烟灰缸里狠狠摁灭,\"感性告诉人要往哪去,理性告诉人要怎么去。而你,连目的地都选错了。而既然你如此的邀请我,这倒是让我有些好奇。那么让我们谈谈利益吧,黑服。你邀请我加入数秘会,能给我什么?”
黑服的眼睛(有这东西吗?)微微发光似乎并没有因为铭兰的话生气:“您很直接。数秘会能提供您想象不到的权限——访问基沃托斯所有数据库,关于“色彩”的密辛……。这些都比您在夏莱能获得的有限权力有价值得多。”
“权力?”铭兰轻笑,“我一样每天要批改五十份文件,处理十起学生纠纷,连喝杯咖啡的时间都没有。你所谓的权限,只会让我的工作量翻倍。”
“那就谈谈更实际的。”黑服向前倾身,“我们可以让您永远摆脱经济困扰。数秘会的资源足以让您和您关心的任何人过上最优渥的生活。”
铭兰的手指轻轻敲击车窗:“你知道夏莱的Sensei为什么拒绝你吗?不是因为道德,而是因为你的出价太低了。”
黑服的电子音第一次出现短暂的停滞:“这不可能。我们提供的——”
“你提供的是存量,黑服。”铭兰打断他,“你在分割现有的蛋糕。但我和Sensei在乎的,是创造新的价值。”
她转向窗外流动的霓虹:“那些你视为低效、冗余的‘愚蠢行为’,才是真正的增长点。一次倾尽全力的救援,一个不计代价的承诺,这些看似不理性的投入,最终会转化成你无法计算的超额回报。”
黑服发出一声近似冷笑的电子音:“感性投资?这种不确定的变量,在我的模型里归类为高风险不良资产。”
“所以你永远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优秀人才选择留在夏莱。”铭兰微笑,“我们不是在规避风险,而是在培育‘可能性’。而可能性,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资源。”
她重新抽出一支烟,却不点燃:“你提供的是确定的收益,我们要的是不确定的未来。这就是我们之间根本的分歧。”
黑服沉默片刻:“您把感性的选择包装成理性的投资决策,这种自我欺骗令人惊讶。”
“不,黑服。”铭兰终于点燃香烟,火光映照着她的侧脸,“是你把复杂的世界简化成了几个变量。告诉我,你的模型能计算出此刻街角那两个学生十年后会对基沃托斯产生多大影响吗?”
“数据不足,无法计算。”
“正是这些‘数据不足’的部分,构成了世界的真正价值。”铭兰吐出一口烟雾,“我不会加入数秘会,不是因为道德高尚,而是因为你们的回报率太低了。从长远来看,投资于‘人’的回报,远超过投资于‘控制’。”
黑服的电子眼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这个理论很有趣。但您如何证明?”
铭兰将烟灰轻轻弹落:“时间会证明一切。而我和Sensei,正致力于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长期投资者。”
她从口袋里抽出一张闪着幽光的卡片,声音骤然结冰:\"而且……不要动我的学生。否则我不介意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计划外』。\"
黑服突然坐直,电子音恢复了平稳:\"令人惊讶……夏莱的Sensei消耗的是时间,那您呢?您消耗的是什么?\"
\"到阿拜多斯再说吧。\"铭兰靠回座椅,闭上双眼。
\"如您所愿。\"黑服的电子眼里闪过一丝计算的光,\"这种算计……您确实不是普通的社畜呢。\"
铭兰的手指突然抵在他冰冷的脸上,睁开的目光如刀刃般锋利:\"黑服,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你是我见过最现实的理想主义者。\"她的声音里带着奇特的怜悯,\"但这片大地处处都是奇迹。我的存在,就是为了弥补Sensei做不到的事——比如让你这样的人明白,有些东西永远不该被计算。\"
车厢陷入漫长的寂静,只有窗外流动的霓虹见证着这场无声的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