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花子临危受命,开始艰难地整合圣三一残存力量的同时,在古圣堂另一侧的偏厅废墟附近,小春正面临着她自己的考验。
她紧握着自己的武器,挡在几名情绪激动、身为主战派的圣三一学生面前。这些学生大多来自一些小派系,在爆炸和混乱中与主力失散,满腔的愤怒和恐惧无处发泄,正计划着一场针对他们认为是“格黑娜据点”的盲目冲锋。
“让开!小春!我们知道你是补习部的,但你现在是在包庇敌人吗?”为首的一名学生厉声喝道,眼神中充满了不信任。
小春虽然小腿有些发抖,但依旧没有退让,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显得那么尖细:“我、我没有包庇谁!但你们这样冲过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那边情况不明,可能有陷阱,也可能有我们自己的伤员!”
“那又怎样?为了圣三一的荣耀,牺牲在所难免!”
“就是!你看那边还有格黑娜的杂碎在活动!”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气氛越来越紧张时,那几名主战派学生中,有人借着摇曳的火光,仔细打量着小春的脸,忽然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等等……你……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生眯起了眼睛,努力回忆着,“不是在学院里……是在……是在一本……杂志上?”
小春的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眼神瞬间慌乱起来:“什、什么杂志!你、你别胡说!我才没有上过什么奇怪的杂志!”
她这过于激烈的反应反而更引起了对方的怀疑。就在这尴尬而微妙的一刻,一个温和而带着些许疲惫的声音从她们身后响起:
“同学们,请冷静一下。”
众人回头,只见夏老师在一名修女会成员的搀扶下,拄着一根临时找来的树枝作为拐杖,缓缓走来。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左腿被简陋地固定着,但眼神却依旧保持着令人安定的温和。铭兰则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她的目光扫过现场,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最终落在了那几名主战派学生身上。
“老、老师!”小春像是看到了救星,几乎要哭出来。
那几名主战派学生看到老师出现,尤其是感受到铭兰那冷峻的、属于战士的视线,气焰顿时矮了半截。她们可以和小春争论,但在老师面前,尤其是两位看起来都经历了恶战的老师面前,她们不敢太过造次。
“现在的情况很复杂,盲目行动只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夏老师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说服力,“请相信学院,相信正在努力维持秩序的同学们,先保护好自己,等待进一步的指令,好吗?”
为首的女生看了看夏老师受伤的腿,又看了看他身后一言不发却气场强大的铭兰,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不甘地挥了挥手:“……我们走!但这事没完!”
看着主战派的学生们悻悻离去,小春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身体都有些发软。
夏老师看向小春,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的微笑:“小春,刚才做得很好,非常勇敢。面对不理智的冲动,能够站出来阻止,这需要很大的勇气。”
“哪、哪里勇敢了!”小春立刻红着脸反驳,习惯性地傲娇起来,“我只是……只是觉得她们太蠢了而已!才不是特意要保护谁呢!”
夏老师笑了笑,没有戳穿她,转而关切地问道:“说起来,小春,你知道未花的情况吗?她应该还被监管着,刚才的爆炸和混乱,她那边有没有受到影响?”
小春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从爆炸发生后我就和大家走散了,一直没听到未花前辈的消息……”
这时,一直沉默的铭兰忽然开口,她的声音有些低沉,似乎心事重重:“夏,你的伤势需要尽快处理。小春,这里暂时交给你,留意周边动静,有异常立刻发信号。”
说完,她甚至没有等夏老师和小春回应,便转身,独自朝着装甲列车和黑色德械师警戒的方向走去,身影很快没入昏暗的烟尘中,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需要立刻独自思考或处理。
夏老师看着铭兰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他了解铭兰,她此刻的异常,必然与眼前这复杂的局势,或者她之前失踪的经历有关。
“铭兰老师她……”小春也注意到了铭兰的异常。
“她没事,”夏老师收回目光,温和地对小春说,“只是有些事情需要想清楚。小春,我们也先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我需要了解更多的现状。”
暂时的危机解除,但弥漫在废墟上的迷雾并未散去。未花的安危、铭兰的心事、阿里乌斯的阴谋、数密会的介入……无数的谜团,依旧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在暂时远离战场喧嚣的监管房间内,未花独自坐在窗边,窗外远处依旧隐约可见翻滚的浓烟和零星的火光。喧嚣过后,是死寂般的平静,而这平静,正无情地放大着她内心翻江倒海的后怕与悔恨。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脑海:刚才……混乱之中,监管必然松懈,那岂不是……一个绝佳的逃脱甚至……机会?
但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被她自己更强烈的本能毫不犹豫地摁了下去,甚至带来一阵生理性的不适。她猛地摇了摇头,仿佛想将这个可怕的想法甩出去。
……我在懊悔吗?懊悔没有抓住那个机会? 未花扪心自问,随即感到一阵自我厌恶。不,不是懊悔错过了机会,而是……恐惧于自己竟然在那一瞬间,意识到了这种可能性的存在。她本以为,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自己对圣三一,对渚,尤其是对圣娅的憎恨,应该足以支撑她做出任何极端的选择。可事到临头,她才发现,那份潜藏在任性妄为之下的胆怯与某种未曾泯灭的……底线,让她无法真正踏出那一步。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事件发生前,在那间充斥着红茶香气的茶话会房间里。
那时,她曾带着几分自以为是的野心,向渚和圣娅阐述她的“宏图”。
“与阿里乌斯握手言和?”渚当时端着茶杯,语气平淡无波,眼神却锐利,“未花,你此举背后,究竟是何意图?”
未花记得自己当时挺直了腰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有说服力:“她们本来就属于圣三一体系,不是吗?如果我当上主持者的话,肯定会马上实施合并,增强我们的力量!”
渚轻轻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磕碰声:“在此之前,你是否考虑过,对方是否愿意答应?况且,阿里乌斯自管区的位置至今成谜,你连谈判的对象在哪里都找不到。”
这时,躺在软榻上、脸色还有些苍白的圣娅也缓缓开口,她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金色眼眸注视着未花:“未花,合并了阿里乌斯以后,你又想做什么呢?凭借这股力量……去挑起战争吗?”
未花被说中了部分心思,有些急切地辩解:“可以借此机会痛击格黑娜!让我们圣三一彻底占据优势!”
圣娅静静地看了她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未花,你太任性了,做事完全不经过思考。你只看到了力量,却没有看到力量背后缠绕的荆棘与诅咒。”
而现在,未花终于切身感受到了那“荆棘与诅咒”是何等刻骨铭心。她回想起那晚,自己如同鬼迷心窍般,带领着阿里乌斯小队找到了圣娅的房间。她最初的打算,或许只是想暂时让这位总是能看穿自己的好友“安静”一段时间,长期疗养,无法再干涉她的计划。
谁曾想……阿里乌斯的人……她们竟然想……破坏掉圣娅的光环!
当那致命的光芒亮起,当圣娅倒下的消息传来,未花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冻僵了。所有的野心、所有的算计,在那一刻都被最原始的恐惧和惊骇所取代。胆怯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大脑,让她几乎无法思考。
现在,尘埃暂定,回想起自己做过的一切蠢事——那被阿里乌斯利用的背叛、那差点害死挚友的罪行、那将肤浅的权力欲望和任性妄为强行正当化、合理化的可笑姿态……未花感觉自己的内心已经破碎不堪,再也拼凑不回原来的样子。对于她这样一个曾经天真烂漫、被视为茶话会明日之星的女孩子来说,这短短时间内经历的故事,未免过于异常和残酷了。
而最让她无地自容的是,圣娅在苏醒后,了解了一切,却选择了默默原谅。那份沉默的宽容,比任何指责都更让她痛彻心扉。
……
与此同时,在夏老师不懈的努力和斡旋下,加上花子临危受命的有效协调,以及铭兰那辆装甲列车带来的实质威慑,圣三一和格黑娜残存部队之间激烈的交火终于逐渐停歇。双方虽然依旧剑拔弩张,充满不信任,但至少暂时恢复了表面的克制。
夏老师忍着腿部的剧痛,将各个部门的临时负责人召集在一起,进行了一场艰难但必要的谈话。他没有一味指责,而是尽可能客观地分析了现状,指出了共同的敌人(阿里乌斯及背后的数密会),强调了在真相大白之前维持最低限度稳定的重要性。他的温和与理性,在这种极端环境下,成为了连接破碎信任的脆弱桥梁。
谈话结束时,夏老师已是疲惫不堪,但他还是敏锐地注意到,格黑娜风纪委员会的行政官亚子,正焦急地在一旁徘徊。
“亚子同学,怎么了?”夏老师温和地问道。
亚子快步上前,脸上写满了担忧:“老师!日奈委员长……她不见了!我们找遍了附近她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有找到!”
夏老师心头一紧,日奈伤势不轻,独自离开太危险了。他立刻安抚道:“别急,亚子。我会找到她的,我保证。” 他深知日奈对于风纪委员会、对于格黑娜的重要性。
随后,夏老师与终于能够短暂脱身的补习部成员——日富美、花子、小春以及刚刚被救治苏醒、依旧虚弱的梓汇合。简单的重逢令人唏嘘,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
“铭兰老师呢?”夏老师环顾四周,没有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花子摇了摇头:“铭兰老师之前说有事要处理,离开了很久了。”
这时,一名格黑娜的风纪委员犹豫了一下,上前报告道:“老师……我之前好像看到,铭兰老师和日奈委员长……她们一起,上了那辆装甲列车。然后列车就启动了,朝着那个方向离开了。” 他指向了与主战场相反、通往更偏远废墟的方向。
夏老师闻言,怔住了。铭兰和日奈一起离开了?乘坐那辆神秘的列车?她们要去哪里?去做什么?铭兰之前的心事重重,是否与此有关?
一连串的疑问涌上心头,但此刻,他还有更紧迫的事情要处理——找到日奈,弄清楚铭兰的意图,以及,维持这来之不易、却依旧脆弱的和平局面。
新的谜团,伴随着列车远去的汽笛声,再次笼罩下来。